《雪崩》作者:猫太婆 晋江2018-2-11完结 一句话简介:当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虐文,慎 入! 简介:白起,少年莽撞,年轻气盛的故事;因为经历种种刻骨铭心,才能成就秦国四大名将之首!正史构架;剧情跌宕起伏,请系好安全带!本文白起有几个名字:雪夫、罪夫、鹿倌、倌奴。 说明:强强对袂,相爱相杀。前三章种田,第四章起飞,喜欢小白文,小甜文的亲们第五章后就不要看了。情节紧凑,文字简洁,看文喜欢跳行或跳段的剧情会接不上。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起,羊大椿 ┃ 配角:夏后羊氏族人 ┃ 其它:强强对决,相爱相杀,人设不崩,智商不掉线   第1节 阳春白雪   羊老太爷坐在竹藤编的躺椅上,手托一杯茶,怀里窝着暖驴,悠闲的看着嵫山的雪景。   只听脚踩枝条断裂的声音,林间小道上走来一小童,小童走拢垂目道:“族长,山里来了位打红枣马的白姓客人,说是途径此地,大雪封路,想留宿几日。”   羊太爷微挑眉,悠悠地问:“留宿几日是几日?”   小童道:“不知,白姓客人未曾说要留几日,只是呈上十五金做为留宿酬金。”   十五金,红枣马,应该是士族身份,羊太爷昂首抬眉,吩咐道:“让大椿去安排一下吧。”   小童应了,转身到东厢房门外去唤人。   “大椿哥……”   应声而出的,是位着厚衣的高壮男子,高壮男子身材挺拔,生得星眉剑目,很是英气逼人。   羊大椿他听完小童的述叙,对太爷恭敬做揖道:“阿爹,我这就去看看。”   话毕,羊大椿在门边取了件斗笠,披上梭衣,又取了拔雪的铲子,与小童一起沿路下山。   羊大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小童聊天,这两日大雪飘飘,山路极不好走,不时要铲掉厚雪,才能看清脚下。   小童走后面,羊大椿走前面铲雪开路,前面的人身高腿长,脚步迈得大,一个土坡,小童跌跌撞撞的跟来,一脚踩滑,狗吃屎的姿势就要趴到雪地里。   羊大椿回身将小童扶住,就听前面有马鼻粗声嘶竭,扭头一看,瞬间就呆住了。   红枣马前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白衣外一件素色毡毛披风,连帽边沿处露出毡毛,帽上,肩上,都盖着雪,帽沿下是一张清瘦精致的容貌,高挺的鼻梁,长眼睫毛上都盖着雪,与之相应衬的,是一双深遂不见底的黑色眼晴。   羊大椿只觉心口被人猛的揍上一拳似的,没由来的有种亏心的感觉,想必是来人一动不动的站在此处等候许久了。   他仔细看了看,确定来人眼睫毛的也积着雪,还未开口,竟先裂嘴泛起笑容。   白衣男子见羊大椿裂嘴一笑,眼睫毛闪动两下,雪花扑眼而下。   羊大椿抱拳,笑意未收:“这位客人久等了。”   小童站稳身形,从羊大椿身后走出来,见到白衣男子全身都盖着雪,问道:“唉!为何不在旁边凉亭里等,那里没有雪呀!”   白衣男子抱拳回礼,谦和道:“无碍,落雪有落雪的景致,凉亭与这里都甚好。”   羊大椿对他的第一印象,觉得这年轻人挺傻气的,这般大雪,小童上山回报,一个来回至少须一个时辰,站在雪地里与站在凉亭里等候,区别还是挺大的。   “吾乃夏后羊氏大椿,冬月出生,虚岁二十三。”   白衣男子闻言,眼珠微转,问道:“大椿?可是出自: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正是。”   男子冰雪下的冻得泛青白的脸,露出笑容,竟像雪中圣莲般,虽然羊大椿没见过雪中圣莲,但是听叔伯们说过,雪中圣莲是天下最美的花,傲雪迎风,冰清玉洁,当他想到冰清玉洁时,心下一惊,居然会想到这个形容少女的词汇,真是太失理了。   白衣男子问:“可是高堂大人盼望大椿兄长命百岁。”   羊大椿说:“正是,我有两个兄长,都从军去了,父亲四十岁才得了我,自是盼我长命百岁多福多寿的。”   红枣马扬了几蹄子,小童手脚都冻僵了,也不好打扰俩人叙话。   羊大椿心跳得很快,也许之前走得太急了:“不知白倌人的表字?”   白衣男子微笑道:“表字雪,也是冬月间生,虚岁二十一。”   小童心里有些急,想快些结束这场谈话,站雪地里多冻啊,听到此处不由得笑出声来。   羊大椿问小童为何发笑。   小童指着白衣男子道:“雪这个字真是太巧了,白雪,白雪,你俩合起来念,阳春白雪,哈哈,是不是很巧啊!”   羊大椿喝呲道:“不得无礼,怎能直呼其名。”   白衣男子伸手摇了摇,眼角带笑的看着小童:“小儿心直口快,无碍。阳春白雪倒是很有意思,不过我乃一介无名之辈,哪里担得起杨春白雪四个字,实乃下里巴人。”   羊大椿就笑起来,小童和白衣男子都笑起来。   三人和一骑红枣马沿着雪地走到山谷,雪大,家家户户都门窗关得严实,小童走到一家小酒馆打门。   开门的是位胡须汉子,看到来人,连忙把人往里迎。   大椿与汉子寒暄几句,汉子道:“天寒地冻,只有烤地瓜,让我婆娘去切盘腊肉,一拼下酒吃。”   堂屋里有口炉炭,灶上烧着一口大锅,锅里水沸,白烟气绕得满屋都是,暖和不少。   汉子听小童说起“阳春白雪”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椿哥,你和雪兄台这般投缘,不如结拜兄弟。”   雪摆手道:“不可,我乃无名小卒,怎能高攀。”   羊大椿挺想与雪弟结拜兄弟的,见他推辞,也不好强求,只好道:“闲弟莫见怪,我夏后羊氏深居山野,都是些粗鲁之人,哪有刚见面就嚷着结拜兄弟的,得罚十四喝一杯酒才行。”   羊十四见大椿替他解围,立刻说:“是我失礼了,认罚,认罚。”又讥笑道:“瞧雪倌人衣着打扮,定是出自士族豪门大家,显是瞧不上我等山野村民的。”   气氛突然就有点僵持住了,一妇人端上地瓜和腊肉,还有一壶酒,又识趣的退下了。   “非也。”雪解释道:“兄台言重了,其实我并非偶经此地被困想留宿几日,而是专程来嵫山找夏后羊氏族人,只是因为这里是黑夫的家乡。”   羊大椿闻言,脸色一惊:“黑夫?黑夫是我同胞长兄。”   雪讲述,其实他与黑夫同为前锋营士兵,三月前,秦赵两军决战老虎岭,秦军损失八千余人,黑夫阵亡,照时间来算,夏后羊氏应该收到黑夫的抚恤金。俩人在军中友情极好,战事结束,前锋营士兵回家侍命。举兵奔赴下一场战事,需休养半年左右,士兵回乡休整。他回乡待了几日,就想着要来嵫山看看,因为黑夫在军中常常提起自己的家乡,四季变化,风景秀丽,才有了这一趟行程。   大椿感概:“原来雪娴弟是我长兄同袍,失敬,长兄战死的消费上月已传回,百夫长已将长兄的抚恤金送来了,阿爹很难过,也就这几日,气色才好些。”   “大椿兄,我在军中与黑夫已结为异姓兄弟,自是不好再与大椿兄结拜的。”   羊十四听到此处,作揖道歉:“刚才太鲁莽,雪兄台不可怪罪才好。”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吃地瓜,伴着腊肉,一顿酒喝到大半夜,有妇人来添了两次柴火,话题聊开了,自是不再见外了。   雪说了些与黑夫一起在军营的事情,大椿和十四都是家里的三子,上有两个兄弟从军,秦朝兵制三丁抽二,五丁抽三。军营里的事和前方战事都是听叔伯长辈从军营里挣了军功回乡后聊起的,偶有兄长的来信,内容都很简短,这晚听了很多鲜新事。   大椿红着脸道:“雪娴弟,你是我长兄故交,自然也是我兄长,可你却比我小两岁,我还是依着继续唤你一声娴弟可好?”   雪喝了酒,脸也有些红:“大椿兄不要见外,你唤我弟,我唤你兄,不必拘泥这些繁文缛节,我唤你椿哥,你唤我雪弟,若十四哥看得起,唤我一声雪夫也是好的。”   羊十四拍手笑道:“好,雪夫,我就喜欢你这样耿直的,你也别唤我十四哥了,唤我一声十四吧,咱村里的人,都唤我十四,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繁文缛节,哈哈。”   三人喝了酒,就着地上的谷草为席,躺下就睡,羊十四之前上山打柴,已是体力透支,躺下立刻就传出了呼噜声。   羊大椿没有睡意,面对长兄故交,听了长兄生前在军中的情况,心情起伏不定。   雪赶了路,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后来也睡着了。   第二日晌午不到,羊十四这个耿直人已经将昨晚喝酒时谈到的内容传遍整个村庄,所有族人都知道昨天来了位打红枣马的公子,是黑夫的结义兄弟,还与大椿有“阳春白雪”的缘份。   大椿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开门,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族人,大婶子,老婆子,小童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感到十分兴趣,既围拢过来听黑夫在军营的事情,又想见见是生得怎样非凡气质的“阳春白雪”。   大椿将人摇醒:“雪弟,吾族人都来看你来了。”   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雪夫:“雪夫,你给我们讲讲军营的故事好不好。”   村里壮年男性大多出征在外,回家的男人,都是拿到军功的或者暂时没有战事闲暇在家等候军令的,留在村里大多妇人和孩童,烽火十万急,家书抵万金,能从别的渠道多了解一些前方战事总是好的。   雪夫被众人拥促着,讲了些军营里的事,众人听得唏嘘不已,直呼惊奇,很多趣闻竟是第一次听说。   直到羊老太爷来唤人,说是雪夫暂时会在咱们村留宿几日,来者是客,有什么话一次是说不完的,来日方长,现在雪夫要休息,众人才散了去。   羊老太爷是大椿的阿爹,昨天听到小童来报,雪夫未亮明身份,老太爷以为是寻常的过客,就让大椿去接待,谁知今早接到小童的消息,雪夫与黑夫有同袍之情,定要亲自前来接持的。   羊老太爷坐在驴车走前面,雪夫骑枣红马跟在驴车后,大椿牵着枣红马,一路往山顶祖屋走去。   夏后羊氏族人都聚集居住在嵫山,依山谷沿山而建,山上交通不变,居住多为叔伯长辈,山谷山腰这些路好的,多居住年轻族人。   羊老太爷住在山顶祖屋,祖屋建好已有八十余年,当年族人全部居住在祖屋里,随着族人增多,祖屋就显得小了,年轻人出了祖屋自开门户,沿山建了不少房子,如今祖屋只有夏后羊氏老辈人居住。   羊丙脸上有条明显的刀疤,疤痕从额头贯穿至耳根,右眼窝深陷,这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疤痕,山上来了小童,羊丙就要戴上一只眼罩,担心吓到孩子,若是没小童上山,羊丙就不戴眼罩,族人看惯了这道疤,倒是不害怕的。   雪夫是黑夫的故交,辈分比羊丙低了一辈,但为了礼节,丙叔还是戴上眼罩,免得吓倒客人。   羊老太爷备了一桌酒席,特意宴请雪夫,丙叔和丁叔作陪一同入席。   席间众人聊到当下战事,百姓苦,黑夫的妻子去年难产而亡,大小都没保住,老太爷没把这个消息告诉黑夫,原想着让黑夫安心打仗,不要顾忌家里,谁知黑夫也……   说得此处,大家都沉默了,丙叔和丁叔的儿子也在军营,家里就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儿子,算是给家里留了个苗苗。也不知自己的儿子现在军营可安好。   老太爷说到动情处,大椿不停安慰阿爹,让老父不要太伤怀,丙叔和丁叔也跟着安慰老太爷。   羊丙不停的给雪夫施酒布菜:“雪夫,这盆狍子肉是大椿上月在山上猎到的,风干了舍不得吃,雪夫可得多吃点。”丙叔脸上堆满了笑容,就算嘴巴裂到耳根子,映衬着一条刀疤和一个黑眼罩,怎么都看不出亲切感,就像土匪在笑似的。   羊丁叔失了左臂,也是战场上失去的,空荡荡的袖子垂着,不停用右手端酒壶替雪夫添酒。   雪夫盛情难却,又下肚许多肉食和酒菜。   席尽,丙叔和丁叔告辞。   老太爷抱歉的说:“雪夫,阿丙看着凶,是因为破了相,他可是个大好人啊。阿丁虽然缺了左手,也是农家好手,耕田插秧打谷耙地,样样不输少年人。我们都是粗人,他们思子心切,刚才很激动,别介意才好。”   雪夫作揖道不介意,无碍。   老太爷唤婆子收拾了杯盏碗筷,拉着雪夫的手,很亲近的样子,体帖地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   “不知雪夫可有娶妻?”   大椿听到父亲第一句话就问这个,没由来的心里一通狂跳,他觉得肯定是刚才酒喝得太多了。   “三年前去从军,家里给置办了终身大事。”雪夫恭敬地回答。   大椿觉得心脏狂跳到一个阶段,尤其是听雪弟亲口说已娶妻时,心跳突然就停了,然后心肝就给堵住了胸口似的,疼得厉害,他觉得自己有些着凉,定是昨晚贪杯睡在十四家的草垫上着凉了。   老太爷笑咪咪的问:“雪夫,你瞧我家小儿大椿为人如何?”   雪夫扭头看了一眼大椿。   大椿觉得心脏已开始狂跳起来,他真是病了,一定要找大夫把把脉才行。   “椿哥……”雪夫犹豫了一下说:“我瞧椿哥挺好的。”   老太爷得到这个答案,点了点头,又问:“不知雪夫家可有尚未婚嫁的女子,或族人有未嫁配的女子?”   大椿暗翻个白眼,心道,阿爹又来了,我快昏倒了。   雪夫不接话,心有疑问,实在不好接话。   老太爷继续说:“我儿大椿,天赋异禀,今年虚岁二十有三,两位兄长都从军,也为家里挣了些军功都不用我操心,我心放不下的是大椿的婚事。”   雪夫听了这话,默了默,没听懂的地方就虚心请教:“不知椿哥天赋异禀在哪些地方?”   老太爷看了一眼不睁气的儿子:“大椿有仙人守护,定能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雪子还是没听懂,不好再问了。   老太爷又道:“雪夫,吾儿要接我衣钵,按祖制我是族长,将来大椿也是族长,女子嫁给他将来也是有福的。”   雪夫疑道:“族长?商殃君改制士族已有数十年,如今士族早已土崩瓦解,何来族长一说?”   老太爷吹牛皮被揭穿,居然面不改色,继续道:“咳咳,我是说按祖制来算,我是族长,虽然现在士祖制已废,但我夏后羊氏一直奉祖制为尊。”   雪夫想了想,点头道:“黑夫也说过,他的族人奉祖制为尊,从上至下一直尊守夏后礼仪,我昨日到访,已感觉族人很和善,礼节也很讲究,不像久居山野粗劣之人。”   老太爷听这话笑道:“雪夫,黑夫一定跟你说过,我夏后羊氏祖上也是功勋显赫,我爷爷,就是大椿的曾祖父,是大将军,功成名就之后解甲归田,寻了这山青水秀之地居住,才有了现今繁荣的村落。”   说起这段历史,老太爷倒背如流,直言祖先除了战功显赫后人又多争气,虽然士族制的荣誉已经没了,依然是远近闻名强大的夏后羊氏。   阿爹说话,自然没有儿子说话的地位,大椿就坐在一边静静的听阿爹讲家族历史,一句话也插不上,当然也不需要他补充些什么。   老太爷谈了一盏茶时间,大约把家族荣耀都讲遍了,话风一转,又道:“雪夫,吾儿大椿十分孝顺,是个忠孝之人,只要娶了新妇,一定会待妻子好的。”   雪夫不接这话,一来在思考家族是否有未婚女子,二来还真不好接这话茬,是应了好,还是推辞好,不好拿捏分寸。   老太爷见雪子公一副深思的样子,继续加把火:“要实在没有未婚女子,寡妇也行……”   雪夫:“……”   大椿满脸通红,臊得不好,直说:“阿爹,别再说了……”   老太爷怒瞪大椿一眼,骂道:“住嘴,我说话的时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大椿:“……”   雪夫:“……”   老太爷又扭头看雪夫,露出笑容道:“寡妇当是没过门的,望门寡最好……”   雪夫:“……”   大椿插不上话,心又狂跳得厉害,当他看到雪弟疑惑打量他的眼神,已经羞得低下头去了,实在没脸见雪弟了。   雪夫收回打量大椿的眼神,勉强笑了一笑推托家族没有适婚女子。   收到老太爷失望的眼神,又说此事他真没办法,才算把这个话题给糊弄过去了。   老太爷还不死心,让雪夫继续想想,才安排大椿带雪夫去休息。   大椿红着脸,带着雪弟出堂屋转到东厢房,刚把门关上,雪夫就卟噗一声轻笑出来。   “雪弟,你尽管笑吧,我是没脸见人了。”   俩人从昨天被小童唤作“阳春白雪”时起,就有一种隐约的默契存在,昨晚喝酒聊天至深夜,已经一见如故般,若非雪夫与黑夫结拜在先,肯定是要与大椿结为异姓兄弟的,此时到了东厢房,再无旁人,雪夫再也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照理说被人嘲笑,大椿应该觉得很丢脸的,此刻他看到雪夫俊靓的笑容,像看呆了似的,竟不觉得丢脸,他觉得若雪弟天天都能这样笑一笑,再丢脸也没关系。   雪夫看到大椿深不见底的目光,像深邃的旋涡,好像要把他拉进去似的,突然惊察很危险,立刻收了笑容。雪夫心想,刚才也不知怎么了,看到椿哥的眼神,真的很险,不是性命之忧,而是另一种,说不出的潜伏在威协他。   大椿见雪弟收了笑容,尴尬地说:“雪弟,附近的村落没有女子愿意嫁我,阿爹也是急得无路,才向你打听此事的,就想着从远处给我说个亲事。”   雪夫不怀好意的样子凑近大椿:“为什么没人愿意嫁你?椿哥莫不是有什么隐讳?我认识一位绝世神医,只要椿哥不讳疾忌医,任何疑难杂症都可治愈。”   大椿被这话激得涨红了脸,指着雪夫话语都不清楚了:“你,你,你,雪弟,你怎可如此说我……”   有老妇人抱了被子进来铺床,见大椿这般样子,问了前因后果,捂嘴笑起来:“雪官人,你有所不知,没有隐疾,我们家大椿有个神仙伴侣,只是神仙伴侣久了,还是想沾沾凡尘烟火。”   老妇人是长辈,大棒也不好顶嘴,因为雪夫很好奇什么是“神仙伴侣”,老妇人指着窗前挂着的:“看那儿,这只神鸟就是我们家大椿的娘子。”   雪夫神色复杂。   老妇人铺好床絮,转身离开前又说了句:“大椿今晚与娘子花前月下时可要悠着点,雪夫是客人,可不要待慢了才好。”   面对老妇人打趣,大椿闷着一句话也不说,直到老妇人离开,才松了口气似的看着雪夫。   雪夫走到窗边,仔细研究了一下,指着神鸟问:“这只鹩哥会说话?”   大椿摇头。   “神鸟?”   点头!   “你的娘子?”   再点头!   “哟,果然是神仙伴侣哟!!”   继续点头!哎!不对哎,话音不对哎。   “雪弟,你别讥笑我了,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家有娇妻美眷,哪能理解我的烦恼。”   雪夫随手逗一下鹩哥,淡淡道:“我可没有娇妻美眷。”   大椿肯定不信,家里有妻子还这般谦虛。   雪夫脸色转冷:“谁说妻子一定娇美,我娶的妻子皮肤黑,脚大又貌丑。”   “哎,雪弟不用安慰我。”   大椿边添茶边讲叙自己的黑历史,当年他也说过一桩娃娃亲,对方女童不到十岁就病死了,阿爹阿娘又给他张罗了邻村的女子,亲事刚谈好,那女子就消失了,也不知是偷汉跟人私奔了还是其他隐情,对方父母说女儿被人拐了,还到处散布摇言,说大椿是灾星。   阿娘被气病了,竟一病不起,拖了半年去世了,大椿更加坐实了灾星的名号,从此就说不到亲事了。   阿爹为了消除强加在大椿头上的灾星名号,让大椿娶神鸟为妻,据说此鸟曾准确预报了灾祸,让族人逃过一劫。   雪夫很好奇,是逃过了什么劫难。   大椿左右看了看,神秘地透露:“神鸟能预言雪崩,两次大雪崩都提前悲鸣,救了族人的性命。”   雪夫停下逗鸟的手指,再看虎皮鹦鹉时,已有敬意:“哦!的确是只神鸟!”   老太爷做主让儿子娶神鸟为妻,就是想告诉外人,儿子不是灾星是福星。   雪夫的眼光一转,又问道:“既是神鸟,为何不献给秦王,大王得此宝贝定会赐你功名利禄,何愁无妻。”   这个问题倒是第一次听,大椿揉了头也答不出来。   “椿哥,依我看,神鸟是假,沿人耳目是真。”   大椿想了想:“那两次大雪崩来临之前,都是阿爹通知族人,说神鸟悲鸣了,要雪崩了,乡亲们刚逃出来就真的雪崩了。吾族这么多人,除了阿爹,谁也没听到过神鸟悲鸣。”   雪夫捂嘴笑:“看穿此技倆的不止我一个吧!否则令尊大人怎会连望门寡也不嫌弃?呵呵呵。”   大椿见他笑得这么欢腾,伸手就去捞他腋下痒痒肉。   雪夫无防备的被偷袭,笑得倒在炕上。   俩人欢闹了几下,突然都停止不动,像同时都意识到什么似的,几乎同时弹开,保持一臂远的距离。   大椿脸红心跳得像从山下猛然冲到山上,好像要断气了似的。   雪夫平静了一下,望着窗外的雪,不再说话。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阵子,大椿低声问:“雪弟,跟我说说你的娘子吧!我都把自己的亲事告诉你了。”   雪夫眼神黯下来,觉得话题太扫兴:“那年出兵在既,贱内阴氏由父母作主娶进门的。她过门那天,我挑开她的喜帕,见她貌丑肤黑,扭头骑上战马就走了,一去就是三年。上月回家,阴氏怕我,还到处躲,想必性情不佳,我见她脚大,更是不喜,待了一晚就走了,不如来嵫山赏雪景更妙!”   大椿搬出长辈们常说的话:“娶妻当娴德,相貌次之!”   雪夫白了他一眼:“若换作是你,能闭眼装做是位美人在身旁?”   大椿想象了一下,若自己的妻子也这般,打了个冷颤:“我还是和神鸟过神仙伴侣的日子算了。”言毕就笑起来。   雪夫也笑了,有点得意的样子:“所以娶进门由父母作主,圆房与否,是我说了算。”   “圆,圆房……”大椿又觉心跳加速,说话都不利索了。   雪夫看他这副模样,贼兮兮的靠过去:“莫非椿哥还是童子身?”   大椿脸更红了,急忙辨解:“雪弟休要胡说。”   雪夫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不能够呀!椿哥还有左手和右手。”   大椿没听懂,见雪弟已经笑得在炕上打滚才醒悟了是什么意思,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雪夫笑累了,再次坐好,大椿才凑过去问出心中疑问:“雪弟也未与妻子圆房,莫非也是童子身?”   雪夫勾起唇角,认真地说:“这个问题,既便你是我同胞兄弟,也不会告诉你。”   大椿:“……”   俩人又说了些话,才一同上炕休息。   大椿看着身旁熟睡的雪弟,窗外雪花静静的飘落,身边熟睡的容颜那么俊俏,让他久不能忘怀。   当晚,大椿做了春梦,梦里俩人拥抱滚到大雪里,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地间唯一的色彩是雪弟黑色的眼睛,这双眼晴将他吸往无底深渊!   第2节 狩猎杀熊   大椿与雪夫一见如故,几天时间就成了莫逆之交,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好不让人羡慕。   隆冬之际天寒地冻,是农闲时节,村里各家各户都关门闭户烤火取暖。   大椿带着雪弟挨家串门,村落里每户都去坐坐。   人们见到他俩都直接说:“阳春白雪来了。”   雪夫聊些前方战事和军营里的细节,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听得很新鲜,也很欢迎阳春白雪。   小童们开始互相装扮阳春白雪的游戏,往往一群小童互相争论,都要争当阳春和白雪,沒争到的,就会被评论为下里巴人。   大椿和雪夫无意间看到小童玩这个游戏,都笑起来。   回到山顶祖屋的东厢房,雪夫还挂着笑容,接过大椿递来的茶杯,雪夫一边喝茶一边笑。   大椿好奇雪弟有什么开心的事,为何一直笑不停。   雪夫捧着茶杯,懒懒的说:“椿哥,我这些天所有的笑容,所说的话加起来,比之前二十年所有的总和都多,我觉得白活了。”   大椿看着雪弟,也很好奇他前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   雪夫看了看窗外:“我是家里长子,从小阿爹就教我骑射,盼我长大为家里挣军功光耀门楣。我白家往前数三代,也是士家门阀,商君改制,士族沒落失去倚仗,我等士族子弟与寒门子弟一样,立军功才是唯一向上的通道。可,我讨厌战祸,讨厌立军功。”   大椿从小就知道俩位兄长要从军,他自已是不用上站场的,虽然他也讨厌打仗,却觉得立军功是极其容耀的事,族里叔伯有军功在身的,受人尊敬,说话走路都八面威风。   雪夫叹道:“椿哥只见到人前荣耀,没亲身感受这份军功背后的无奈。我秦兵以人头立功,带回三百三十颗人头立初级军功,高功者更是杀人无数。名将,将军,都是踩着人头平步青云。我初时也羡慕立军功的威风,军营里待了三年,对杀人厌恶至极。”   大椿很赞同雪弟这话,可战场上杀的都是敌人,在不是你死我亡兵绒相见沙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必须得杀。   雪夫无奈地笑了笑:“是必须得杀,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谁都想活命,可我真讨厌透了这种日子。所以我很少说话,记忆中也没什么开心的事欢愉地笑过。我羡慕黑夫,他说起家乡常开心地笑。我就想着竟有如此世外桃园,定要来看看的。”   大椿认真地看着他,真诚的说:“雪弟,你笑起来很好看,你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我,我喜欢看你笑,喜欢听你说话,也喜欢……”   雪夫追问:“也喜欢什么?”   大椿差点脱囗而出也喜欢你,又觉这话太失理,太冒失,好像轻易说出来褻蒤了雪弟似的。   “也喜欢和雪弟一起谈古论今,一起聊些风花雪夜。”大椿说完,又有些脸红了。   雪夫笑而不语走到窗前,抓了一把石谷子喂神鸟:“椿哥,你的娘子饿了。”   大椿低下头,脸己红通透了。   农闲时节,壮丁常外出打猎,商君改制数十年来,秦国苛捐杂税重,兵役重,布衣忙碌一年到头来余粮极少,打猎可改善饮食。   村里的男人时常邀约共同狩猎,单独猎杀者,能分猎物的一半,剩下一半交公中。   合力猎杀者,参与者平分。   公中猎物分配按出勤数目算,谁家出了几个壮丁,就能分到几份,受伤者能多分一份。   这样的分配方式比较公平,防止偷懒。   这次的共同狩猎是大椿邀约的,村里十六个壮丁响应,雪夫也参加。   由于一行有十八人,算是比较大的规模,大家决定走远一点。   后山下有片森林,深处去得少,正值冬季,猎物稀有,只有扩大狩猎范围,才有更多机会。   清晨天不亮就出发,每人都背着砍刀和干粮。   秦兵凶猛,素人彪悍。   秦国尊武弱文,各家儿郎从小习武,家家都有砍刀和棍棒,小童耍小刀,壮丁弄大刀。   行至傍晚,仍一无所获。   森林里全是苍天大树,达官贵人常遣人来这片森林寻名贵树木做棺木。   当晚众人砍了枝杈,小杈铺地,大枝搭棚,各自备巢休息。   巢不大,瘦者能挤三人睡,壮者只能两人睡。   围着火堆,各自都能讲出一番狩猎的故事和与众不同的战利品。   夜深,大椿和雪夫相拥而眠,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大椿居然又做了春梦,梦中与雪弟烤火喝酒,吃肉聊天,快活得很。   第二天,陆续有人抓到猎物,都是些小兽,期盼的麋鹿还未出现。   当晚扎营,小兽被剥皮毛,内藏烤熟众人分食,肉和皮毛回村再分配。   大椿睡在小杈铺就的地面,侧身与雪夫说悄悄话。   “雪弟,你说咱们明天能猎到麋鹿吗?”   “谁知道呢?”   大椿又问了几句,雪夫许是累了,匆匆回了几句就睡着了。   微弱的光线,看不清脸,只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呼吸,大椿犹豫了很久,用嘴唇轻触了雪弟的额头,未醒,又亲了雪弟的鼻梁,未醒,大椿又独自意淫许久,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第三天,晌午不到,众人己合力猎杀了两头麋鹿,一只狐狸,一只狍子,兔鸡数只,收获不错。   大家合计一下,觉得可以返回了,又有人提议下午再碰碰运气,明早回程。   麋鹿体型巨大,不便运送,须当场分割,鹿皮,鹿角,肉块分开装入行李中。   傍晚,众人又收获了些小兽,堆到营地中间。   大椿负责照看行李和将内脏打理干净,待会内脏会烤熟分食,众人分散去拾柴找技杈筑巢。   明早就要回程,有人盘算着乘天未黑尽,再找找,兴许还能有收获,便离得远了。   大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唤了句:“雪弟回来了?”没人应。   抬头,看见雪夫站在面前十丈开外,既然雪弟在前面,身后的脚步声是谁?火石电光一瞬间,大椿已查有异。   几乎同时,雪夫朝他大喝一声:“趴下。”   大椿来不及趴下,幸好手握刀在打理内脏,此刻刀不离手,挥刀往身后,同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已被巨大的力量抛开。   还未看清是何方猛兽,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腥臭气息,恶臭直扑颈项。   大椿暗道不好,挥刀挡于颈部,将那恶息挡住,待看清时大吃一惊,是头黑瞎子。   雪夫冲了几步,借势将长刀甩出,长刀在空中打旋,直接钉入黑瞎子后颈。   黑瞎子受到攻击,异常狂燥,一掌将大椿打翻,又扑来咬颈部。   雪夫借道树干,上蹦了几脚,转身由上而下飞扑到黑瞎子背上,抓住钉在后颈上的长刀继续用力。   黑瞎子放弃大椿,用力后昂,猛甩身体,雪夫被甩飞到地。   大椿借机用刀剌向前颈部,皮毛太厚,并未致命。   雪夫翻身回砍,也不到要害。   大椿扑到黑瞎子背上,顺手拔下发簪,往黑瞎子头面一阵猛刺。   黑瞎子双眼被刺,已近疯狂,咬住大椿的手掌不放。   雪夫也不记得砍了几刀,只觉虎口发麻,臂软无力。   黑瞎子终于倒地,大椿的手掌己挣脱,又补了几刀,才将其杀死。   事毕,两人都累得摊倒在地大口喘气,经此一役,共同经历生死,还依然活着,太幸运了。   众人回到营地,都吓傻了,居然阳春白雪俩人合力捕杀了一头黑瞎子,居然黑瞎子冬天出来了。   黑瞎子极瘦,皮毛下空荡荡的,显然是饿醒了出洞找食物。   有人后悔不该走远了,要是也参加了围猎就好了,这样能分一杯羹,一头黑瞎子的价值等同于两只麋鹿,照狩猎的规矩,阳春白雪俩人合分黑瞎子,等于每人分了一只麋鹿。   大椿伤重的是左手掌,博斗时左掌被撕咬,整只手掌贯穿性断裂伤,皮肉翻出,掌骨已断,手废了。   众人见了大椿的伤口,也不羡慕大椿能分到半只黑瞎子了,毕竟一双能干活的手更重要。   雪夫在军队待过三年,军中最常见的就是骨折断肢,看得太多,自然也会些处理外伤的医术。   行李里取了药,雪夫替大椿处理断掌,掌骨断了两处,接好固定上,再将翻出的皮肉整理好,取头发逢合,手掌和手腕都用木板固定绑好。   大椿疼昏过几次,再次醒来时,已在搭好的巢内躺着了。   当晚,大椿开始发高烧说胡话,折腾了一整晚。   第四天,天未亮,众人做了担架,轮流抬着大椿往回走,行程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   当晚,宿在来时搭建的窝巢里,节省了搭巢的时间,大椿由发烧改为发寒,冻得直哆嗦。   雪夫取了木块让大椿咬住,担心大椿神智不清咬到舌头。   夜间大椿手脚冰凉,雪夫解开衣衫,拥抱冻成冰的大椿取暖。   大椿是有意识的,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暗自道大恩不言谢,雪弟救他这份恩情,万死也难回报。   第五天响午,众人回村,全村人都轰动了,尤其是听说阳春白雪合力杀了黑熊,都跑来看热闹。   羊太爷唤来大夫,又是喂药,又是施针,摸了接骨,检查了逢合的伤口,以后左手肯定不能干重活,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不知道。   分配猎物时,雪夫把熊骨作为众人抬担架救大椿的恩情,将其充入公中,大家共分,大椿神智已清醒,也赞成这样。   雪夫又作主,包揽了暖恩汤。   所谓暖恩汤,是每次打猎回来,或全村开大宴,都会煮几锅肉骨汤,分发给村里的鳏寡孤独。   以往暖恩汤都由公中猎物里出,此次由雪夫一人承办,算是感激村里人对他的厚爱。   分了暖恩汤,鳏寡孤独都赞不绝口,对雪夫感激涕零,直道像雪夫这般康概的好人,定有好报的。   雪夫拿自己分到的肉食,开熊肉宴,请了居住在祖屋里的叔伯长辈,算是晚辈的孝敬。   丙叔戴着眼罩,边吃熊肉边打趣到:“还是老大哥的福气好,雪夫这般贤孝之人,可以做大椿的媳妇了。”   雪夫脸色一僵。   大椿暗自高兴。   羊太爷不做声,不争论,不评论,跟没听见似的。   丁叔推了一把丙叔,不悦道:“醉丙,你胡说些啥?”   丙叔哈哈大笑几声:“说胡话了,我醉了,醉了,再罚一杯,哈哈哈。”   各自回了房,俩人又取了熊皮和熊掌给羊太爷单独送去。   大椿说熊皮是孝心,阿爹年事已高,熊皮保暖,雪夫说熊掌是他的孝心,给太爷泡酒的。   羊太爷挂着笑容,都收了。   大椿和雪夫回了屋,俩人坐在炕上,许久沒说话。   过了会,大椿左扭右扭地说:“雪弟,我……想撒尿。”   雪夫这才回神,起身去拿尿桶。   大椿道:“别……我能走,就是不方便解腰带。”   雪夫就去帮大椿解腰带。   大椿乐得要上天了,又不能表露出来,还要装做手很疼的样子。   雪夫对照顾椿哥的工作很上心,半夜常覆上手来查探椿哥的额头,以确认是否发烧或发寒。   大椿在炕上躺了几日,最危险的头几日过去,皮肉伤已长拢,头发做的缝肉线也消失,新生的伤口因为有膏药的侵蚀,膏药的深色已印入新长的肉里,手掌表面还有些红肿,能清晰地看到这贯穿性的伤口异常狰狞狞   羊太爷看到儿子手上的断掌伤口,常叹气,本就不好找媳妇的儿子,现在左手废了,更不好说亲事了。   大椿一点也不觉得左手被废是件坏事,能在黑瞎子口下活命,除了雪弟相救有恩,俩人之间关系更近了一层。   每晚他和雪弟还是同睡一炕,所不同的是,沉默得少了,他常以不便或疼痛为由,唤雪弟帮他,解手,更衣,无一不使唤雪弟。   让大椿有些迷惑的是雪弟对待他的态度也有些变化,雪弟侍奉他更衣解手无不尽心。   偶尔他有些得寸进尺想进一步碰触雪弟讨些小便宜的时候,雪弟会不着痕迹,巧妙地躲开,其躲开的姿势和态度拿捏得极好,既不伤大椿的面子,也不失自己的尊严。   大椿觉得自己这般得寸进尺也是有原因的,自从丙叔在宴席上说破雪夫可以做大椿的媳妇,这代表他对雪弟的感情己曝光,老辈人火眼金星,有人看出端倪也属正常。   看破不说破是一回事,那样大椿还藏着自己的小秘密,只敢对雪弟意淫一下。   现在小秘密被人看破并说破,大椿觉得好像路人皆知似的,就有些胆大起来,偶尔做些试探的举动。   雪夫替大椿更衣解手,更加深了大椿的理解,雪弟对我也是有意思的,试探就更多了。   羊太爷每天都要过来询问儿子的伤情,看到雪夫在一旁端尿盆,老太爷问了儿子几句话,就坐在窗前看着神鸟叹气。   那日,雪夫在院中劈柴,这些活原本是大椿的,现在都由雪夫包揽了。   大椿就这么坐在门槛上痴痴的打量雪弟,他雪弟矫健的身姿充满致命的吸引力,每次挥斧,每次劈下,随着木桩咔嚓声响起,如此有节奏,大椿觉得他雪弟就像是在专门诱惑他似的,为什么劈柴也能劈也这般绝世姿态。   劈柴的间隙,雪夫正弯腰去拾另一只新柴,突听一声轻微响动,里屋传来的,好像什么东西碎了或掉地上的声音,响动声不大。   大椿也听到了,这声音好像是从阿爹屋里传来的,他正待回屋询问阿爹是否摔倒,就见羊太爷从屋里急步走来。   羊太爷面色焦急地大喊:“神鸟悲鸣了,大家快跑,要雪崩了……”   大椿和雪夫:“……”   几个叔伯反应极快,立刻从屋里窜出,手拿铜锣猛敲,原本平静的村子,瞬时锣鼓喧天般吵杂起来。   全村男女老幼都从屋里出来,都训练有素的往山谷跑,下山的路只有一路,竟无人拥挤,不到盏茶功夫已转移完毕。   雪夫第一次见这种阵势,跟在后面跑时不时回头看山顶,山顶积雪毫无松动迹象,也不知是否真要雪崩了。   全村人跑到山谷外空旷的谷场,站定后均回头惊恐地看着山顶积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突然见山顶雪块脱落,雪块沿山而下,大雪块从后山滑落,后山没有住家,小片雪块往前山滑落,这是一场小范围雪崩,山顶祖屋略有损坏,山腰房舍完好无损。   众人见雪崩停止,均大呼神鸟显灵,神鸟显灵。   大椿被人拥促在中间,大家都祝贺大椿的娘子是仙人传世。   雪夫:“……”   依照前两次的规矩,大椿的娘子准确预报了雪崩天灾,受益者都要给些彩头讨个吉利,村民都备了些土豆谷物当做献给神鸟的祭品。   彩头陆续送来,跟来的,还有十四娘的哭喊声。   十四娘抱着孩子跑下山,人多没发现有异,待人都分别回家,十四娘才发现丈夫羊十四不见了,回想到昨晚丈夫说要上山寻些被雪盖住的浆果,莫非丈夫上山了,想到这里,十四娘已哭昏,跌跌撞撞地跑到羊太爷家,求羊太爷做主,派人上山寻夫。   刚经过了雪崩,十四正在山上,后果如何,众人还真不敢想象。   大椿肯定是要去的,神鸟光环护体,去救十四肯定无事,有大椿为首,又约上两个壮丁,雪夫也跟上,一行四人往山上进发。   山路积雪全是松软的,极不好走。   大椿左手不能用力,无法在前面开路,只得跟着走在最后。   众人高声呼唤十四兄,天色渐晚,一直无人回应,都心道不好,十四兄上山找浆果,定不会走远了,此刻一直不回应,很可能已经遇险。   最前面的人听到微弱的应声,众人一喜,跑过去,看到羊十四被埋在雪下。   断裂树干压住羊十四,树被带下的大石压断,右腿取不出来。   十四脸色苍白,显然被困已久,神智已不清醒,与他说话,也回答得断断续续,撑不了多久了。   众人将厚雪拔开,幸得树枝留出空洞可以透气,否则十四不被冻死,也被闷死了。   大石无法搬动,树干也丝毫不为所动,时间正在流逝,必须拿出解决方法。   雪夫让大家不要再试图搬大石了,既便搬开大石也是无用的,他指着树下的小腿道:“已冻坏,只有舍弃。”   腿被压处往下,已是紫黑色,既便救出来,这腿也保不住了。   大椿往十四嘴里塞了一卷布,雪夫挥刀,一刀砍至冻坏处,瞬间功夫,已将腿斩断,十四早已昏迷,不知疼痛。   一行人抬着十四兄,摸黑走夜路,直到天黑尽才将人抬至祖屋。   大夫在祖屋等候,见十四到了,过去检查,性命无忧,断腿处也做了处理,十四娘感激万分的接了丈夫回家。   又过了数日,雪开始融化,十四已经能用拐杖下地了,硬要带着妻子从山腰爬到祖屋感谢大椿哥。   十四娘带了些谷物给神鸟,又道娘家远房有一个妹妹,还未婚配,可让人传信给大椿说亲。   羊大爷异常高兴,多喝了两杯,与十四侄媳说定,待再过些时日,春暖花开时节就提贺礼去说亲,最好当场下聘,只要女方不嫌弃,随时可以迎娶进门。   大椿脸色不佳,阿爹与十四娘谈话时,他偶尔偷偷打量一下雪弟,雪夫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回了房后,俩人坐在炕上,大椿试图打破这个僵持,便找了些话来说。   自从雪弟的出现,大椿已经不太想找媳妇了,他就想着与雪弟过一辈子算了,虽然这个念头很荒诞,但他真是这么想的。   上次雪弟给鳏寡孤独承办暖恩汤的时候,大椿就想着,要是有一天,他和雪弟也老了,也成了鳏寡孤独的一份子,也可以喝暖恩汤,这个想法很可笑,但他一点也不想笑,而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   雪夫坐在炕上想了会儿,看着神鸟。   神鸟是从哪里来的,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封神的原因是羊太爷口述神鸟悲鸣,众人躲避雪崩成功。   现在神鸟受到族人供奉,谷物,瓜果不断,当然这些供奉最终都由大椿支配,足够一成年男丁的口粮,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   雪夫从未见神鸟叫唤过,一只哑鸟为何会悲鸣?   之前他怀疑神鸟是羊太爷故弄玄虚,就是为了洗脱椿哥身上灾星的名号掩人耳目。当时他就提出疑问,若是只真神鸟,只须献给秦王,定能收获赏赐,到时候椿哥何患无妻。   可,这次发生的事情,真出于他的意料,居然亲自见证了提前预报雪崩天灾,村民顺利逃命。   难道,真是神鸟?   大椿自神鸟预言雪崩后,收敛了行为,再不敢对雪夫做些试探底线的行动,毕竟敬畏神灵之心人皆有之,神鸟是她娘子,神鸟显灵了,他哪里还敢当着娘子的面再对雪弟动手动脚,又变得很规矩了。   俩人各怀心事的躺炕上睡觉,又回到最初的模样,大椿也不往雪夫这边挤了,都睡得踏实了。   雪夫那日往羊老太爷屋搬新柴,老太爷在丙叔的屋里,雪夫是有心人,借机观察了老太爷屋子的布局。   当晚,雪夫决定开诚布公与椿哥谈一谈。   雪夫先说出心里疑问,第一点,当日他在院子里砍柴,并未听见悲鸣,只听到老太爷房里传来有物体落地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下,任何响动都能查觉,为何他没听到神鸟悲鸣,而老太爷听到了?   大椿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因为他也没听到悲鸣,这鸟只会吃,从未叫唤过一声。   雪夫又说出第二点疑问,他去老太爷屋里查看过,床边帐幔旁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物件挂在麻线下,垂直于地面,物件下面是一个很薄的土陶碗,这个土陶碗为何要放在那物件下面,是有什么玄机吗?   经雪弟这么一说,大椿也想起,为了这物件他还问过阿爹,挂的什么东西,阿爹让他不要多问,便不再说话。   “雪弟,你觉得阿爹屋里那些古怪是什么?”   雪夫道:“恕我直言,曾经到军师帐中替都统大人传过话,看到军师帐里有件稀奇物,铜龙口含黑珠,黑珠下有铜盆,但凡地震前,黑珠都会自动掉落到铜盆里,发现清脆声。后来听军师说那黑珠是一种神奇的铁器,能预知地震。”   大椿想了一阵,好像,难道,不会吧:“雪弟的意思是,阿爹房里挂的那黑物件就是这种神奇的铁器?”   “我并未摸过那颗黑珠,也不知老太爷房里挂的和军师帐里的黑珠是否一样。”   “难道?阿爹所说的神鸟悲鸣,其实就是这个预警地震?我们听到的碎物声,是那挂件掉下来,砸碎了土陶碗的声响,阿爹听到,知道既将地震,就告诉大家是神鸟预警。”   “谁知道呢。”   大椿取下发簪,递给雪夫看:“雪弟,你瞧这东西。”   雪夫早已瞧出大椿戴的发簪无论造型与色泽都与众不同,一直没有问过,毕竟这东西是大椿的私人物品,此刻大椿主动将簪取下让雪夫看。   大椿说这簪是由曾祖父的一把黑铁短刀打造的,当年曾祖父靠这把短刀立了不少功,此短刀在军中有极大的盛名。   据曾祖父说这只短刀是从天外飞石里炼制的,因为炼出的黑铁极少,无法造大刀,只能打造短刀防身,这只短刀数次救曾祖父为危难,很是神奇。   曾祖父解甲归田后,觉得此短刀太过显眼,为避其峰芒,将其打造了一只男簪和另一个物件传于后人,两个物件都只传族长。   阿爹把男簪传于大椿,危机时刻可拔簪救急,另一个物件阿爹自己留下,大椿也没见过是什么物件,但他知道阿爹屋里挂的物件与他的发簪材质是一样的。   如此说来阿爹将这物件给挂在床帐旁了。   雪夫研究了发簪,倒是件宝物,触摸起来很粗糙,触感很好,又找来大木桩试簪,并未用太大力气,一刺竟全部进去,是削铁如泥的神器。   “那日我刺瞎黑熊双目,就是靠这个。”   大椿见雪弟爱不释手的样子,道:“我还未好好谢你,若非雪弟出手相救,我已被黑瞎子咬死,常言道大恩不言谢,雪弟这些日子对我的恩情,我真无以为报,不盼与雪弟同月同日生,只盼与雪弟同月同日死,但我活着一天,定要护雪弟周全。”   雪夫看了大椿一眼,淡淡道:“我才不想跟你一起死,我的命长着呢。”   大椿赶紧辩道:“说错了,只许我比雪弟先死,若雪弟比我先死,我绝不独活,我要与雪弟同年同月同日死。”   雪夫瞪目呸他一声:“死个屁,死啊死的,你是要死啊?还是要死啊?”   大椿也知刚才的话不吉利,赶紧笑开了:“雪弟,你如此喜欢此簪,我把它送给你吧。”   雪夫吓得赶紧将簪甩给大椿,急道:“不要不要,我从不夺人所好,这是你族长传承信物,你收好,这东西防身比短刀还强,莫被人偷了去。”   大椿也知依雪弟的脾气,无缘无故送这般贵送的礼,肯定是不会要的,就笑呵呵的插到头发上了。   第3节 外姓人   羊太爷为了加把火让大椿娶上媳妇,竟叫人照神鸟的样子做一只泥像,把泥像给摆到堂屋前面,还给挂了一抹红布头。   村民给送来供品的时候,就不用进去亲见神鸟了,送到泥像边就行了,以往村民来送些供品都要进大椿的屋子,还可逗一下神鸟。   如此一来,泥像神鸟更加神秘,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了。   村里有外出劳作者,家遇大事,婚嫁娶亲都要来给神鸟泥像送点谷物,成了有求必应了。   枝头上第一只嫩芽出来时,雪已化尽。   老太爷在用饭的时候,无意间询问雪夫,现在山路好走,不知雪夫何时离开?   大椿也在场,听闻此话,脸都吓白了。   雪夫没什么表情地回太爷话:“再过些时日。”   羊太爷就不说话了。   又过了两日,十四带来话,媳妇娘家远亲那边回信了,不但回信了,还送来一盒栗米,盒上粘了一片红纸。   那家农户的回话,倒是很识大体。说神鸟乃天上仙人,自家女儿不敢高攀,哪有与仙人共侍一夫君的道理,只盼神鸟保佑我大秦国五谷丰登,国运昌隆。   羊太爷的表情像吃了屎似的,自己给自己加戏,表演得太过了,反而吓走了侍嫁的女子。   雪夫弊着笑,若是不知内情,定觉女方家的话很有道理,可他是知情的,眼看着羊太爷为了大椿娶亲操碎了心,眼看着演砸了神鸟的戏,又要装做不知道,要笑出内伤了。   大椿倒是无所谓,娶不娶妻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伤心雪弟说再过些时日就要回去了,此一别还能再见吗?   终日的不安和焦虑,直到事情出现了转机,大椿刚被拒婚,雪夫就向羊太爷提出,想长留的打算,想在本村开芽建宅,落地生根。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雪夫来此游玩时送给老太爷十五金当做酬金,在此游玩期间参与劳作,分得食物也属常事,但要在此村落地生根,就是另外的话了。   夏后羊氏住居在此八十余年,怎会容下外姓人?   雪弟想长留此处并未与大椿商量过,但既然雪弟提出了,大椿是拼了命也要留下雪弟的。   羊太爷不便直接拒绝,只有招集族人开会,居住在祖屋里的叔伯都来了。   大椿将神鸟的供品米粮给炒制熟了,端给叔伯们做开会时下酒之零食用,这般无事献殷勤的作派,叔伯们自是看懂了大椿是站在哪边的。   每一位叔伯都是村里有身份里的,往小了说,每位都是自家一家之主,往大了说,每位都是族里得高望众的长辈。   叔伯们大都是有军功在身的,既便无军功的,也有儿子正在军队里挣军功,谁都不怕谁,谁的话都重要。   众人都有一个疑问,雪夫若长留在这里,家人如何安排。   雪夫拿出一封简短的家书,上书道,妻阴氏患病去逝,弟已成年,想代替长兄从军,弟很渴望立军功,阿爹也在军中,阿娘有弟媳妇照顾。   短短家书交代了雪夫的家人情况。   雪夫还有个小两岁的弟弟,秦军征兵,两丁抽一,雪夫已经从军三年,现闲赋回家待命,小弟想代兄出征立军功,这也是布衣百姓家常有的状况,兄弟轮流出征。   雪夫的父亲还在军中未退役,家里只有母亲和小弟的娘子作伴,侍奉母亲本就是儿媳妇的事,若非病危,外出男儿不会轻易回家。   叔伯们了解了雪夫的情况,才相继回屋讨论此事,自然是要避开外人的。   都是大嗓门,争论起来各不相让。   反对派认为外姓人不可留,咱夏后羊氏虽是落魄士族,曾经也是豪门大家,又不是山野之人,留客多住些时日是可以的,但要长住,不行。   赞成派认为留有留的好处,士族落魄了,各家自立门户,单门独户的男丁外流的机率大,收留外姓人定居是时间问题,既然迟早要走这一步,晚留不如早留,先下手为强,将外流壮丁归纳于本村很好。   羊老太爷始终不发一言。   再继续争论的结果,既然要留,须给个期限,不能留个莽夫给我夏后羊氏闯货,须得考验一下是否合格才行。   如何考验又是一个问题,羊丙道:“雪夫与黑夫有袍泽之情,又与大椿合力杀熊,勇者,自是不用再考武艺了,余下的考验,当然是智谋。”   众叔伯们坐一圈上首,招来雪夫站在堂下,很有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羊丙念题:“听闻雪夫也出身士家门阀,请问雪夫,对大秦改制士家有何见解?”   大椿暗惊,这道题目出得很大啊,不管怎么答,都不可能如人意,因为每人都有每人自己的想法。   雪夫想了想:“商鞅君主张以强攻强,例如夏后羊氏和我白氏就属强民之典范,士家被削弱,将其化整为零,分别单立门户,就弱化了。强民多,我秦国弱,弱民多,我秦国强。”   羊丙心里暗惊,未料这孩子才二十来岁,竟有这般见解。   众叔伯大多怀念家族惜日荣光,想当年夏后羊氏乃一等一的大家族,现今全都分了户,被拆分数十户,农田,金银都随之分为几十份,表面看,每户分了不少,至少比贱民家底殷实数倍不止,但实则无法抱团,消耗巨大,外强中干。   夏后羊氏要想回到往日繁荣,不缺男丁,只缺一个足智多谋的族长。   作为未来族长的羊大椿,勇者无惧有之,深谋远虑不够,若留下雪夫做为大椿的师爷,遇大事从旁提点,族人的未来,需要这样的良材。   叔伯们各再回屋关门交流一番,竟意见出奇相同,除了两人中立,其余都赞成留下雪夫。   羊丙正色道:“雪夫若是女子就好了,直接嫁给大椿,从夫姓。”   大椿又脸红了,丙叔怎当众提起这件事,但,若雪弟当真嫁给他,其实也挺好的,从夫姓就是自家人了。   丁叔出来宣布结果,族人同意与雪夫定个君子条约,雪夫在此暂住一年。   就以一年时间为限,一年后,咱们就签字立契让雪夫永驻本村。   虽有推托之意,也给了缓冲时间。   既然是长住,羊丙直言不能一直住在大椿屋里了,大椿的屋里有神鸟娘子,雪夫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长住第一年,也不用盖新房,在村里寻间空屋给雪夫住吧!   一年之期到了,签约立契后,雪夫再开户建屋,搭盖新房也不迟。   羊老太爷这才满意点头。   此事办得好,既满足了大椿的要求留下了雪夫,又满足了羊老太爷的要求,让大椿和雪夫不要住一起,离远一点的好。   事定下来,问题又来了,雪夫住哪里好呢?   不待众人说话,大椿主动说:“可以住我长兄黑夫的屋子。”   众人:“……”   黑夫战死,黑夫的妻子去年难产死了,房屋空置,那两间屋子是十年前盖的,也不算太阵旧,现在放置在那儿,任由村民堆柴火,若是雪夫不嫌弃,倒是可以将这屋子整理出来供住一年。   雪夫当然不嫌弃,只道甚好,甚好。   黑夫的屋子离祖屋近,大椿提义住这里,也是为了方便去找雪夫,他这点心思也瞒不了人。   羊老太爷拍板,住黑夫的屋子可以,但得付出一定的劳动获取,现在大椿左手不能用力,屋里的重活,雪夫需承担,以换取住居此屋的条件。   雪夫应了。   晚上,大椿一点也不敢动雪夫,两人睡在炕上各自想着心事。   大椿知道雪弟不怕,也不信这神鸟。但他怕对雪弟行为不检冲撞了神鸟,万一豁害了雪弟,他有点担心。   他又不敢告诉雪弟自己对神鸟有顾忌,干脆什么也不说,只盼明日一早就去把黑夫的屋子收拾出来,让雪弟早点搬过去,这样他就有地方跟雪弟续陆胡闹了。   雪夫心想,终于留下了,虽然只有一年,但能得一年的平静安逸也是好的,致于这段时间,为何椿哥对他冷淡了,晚上不怎么说话了,忍住手痛也不要他帮忙解腰带了,这些他还真没想过要计较什么,他本是个性子冷漠的人,淡了就淡了吧!   羊大椿唤了两个族兄,包揽了族兄的饭食,三人只用一天时间,就将黑夫的屋子打理干净,被褥是几年前的,大椿担心雪弟嫌气,就偷偷将自已的新被褥抱来铺上,这套新被褥是老太爷为了儿子娶媳妇新添的。   既然大椿认定了雪弟,这套新被褥正适合。   当晚,大椿烧暖了炕,带着雪夫,牵着那匹红枣马,算是正式迁居了。   大椿借囗这屋久不住人缺阳气,硬要赖着与雪弟同挤一坑,共用新被褥。   俩人躺床上,大椿闻着新鲜阳光的气息,心情极度抗奋。   雪夫不温不火的样子让大椿有点生气,有种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感觉,好像做了这么多,也换不回雪弟的一个温言暖语。   大椿实在憋不住了,被窝下面抱住雪弟。   雪夫被偷袭,身体第一反映是翻身将偷袭者制服。   大椿左手无力,被雪弟骑在后腰上,左手掌刚好被压在肚皮下,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雪夫知道压痛了椿哥的手,又赶紧坐下来。   “椿哥,你没事吧?干嘛突然偷袭我?”   “什么偷袭?我在抱你,我喜欢你,雪弟,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大椿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一鼓做气,将心底话全说出来。   “雪弟,我生病了,病得不想娶妻,只想日日夜夜都跟你在一起,怎么办?”   此话一出,四周气氛凝固了似伋,半晌雪夫问:“椿哥,你了解我吗?”   大椿又无法回答了。   雪夫认真道:“我知你尚未娶妻,长夜寂寞难耐。我在军营三年,这种事也见过。男子与男子相互慰藉的不少,但有个条件,必须双方心甘情愿,绝不勉强。”   大椿听了红着脸辩解:“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对你是认真的。”   雪夫一怔,看了大椿良久,才缓缓道:“椿哥,拙荆阴氏没有死,那封家书是我左手写的,只为了留下来。若椿哥因此要我离开,我便离去。”   阴氏还活着,家书是伪造的,这些话尤如当头冷水泼来。   大椿奇道:“雪弟,我只在乎你,但,你为何要编故事留下?”   “你想知道?”   点头。   雪夫叹道:“商鞅治国之术有二,一是毁商,粮食不能买卖。二是驭民有五朮,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五者若不灵,杀之。”   大椿张大了嘴,惊讶极了。   “《商君书》曰,以善良的人治理奸民,必天下大乱;用奸民来治至良民,良民只能忍气吞声,这样天下秩序井然,秦国必强大。秦国治下只有壹民,既耕战之民,全民皆兵也。此书集法家丑恶之大成……”雪夫认真道:“椿哥还要听吗?”   大椿机械地点头。   “我叔伯父亲,都从军,且都无自己的见解,明明杀人如麻冷血透顶,还自以为居功至伟。我与他们意见相左,吵起来又互不相让,所以我不想回家。而你夏后羊氏族,与世无争,尤如世外桃园,非常吸引我,我不想离开。这就是原因。”   大椿从不知原来雪弟是这般想法的,他知雪弟很固执。   “那你对丙叔答的话?”   “哦,我信囗胡说的,那些话是我阿爹说过的,不代表我的观点。”   大椿:“……”   搬家的这一晚,俩人几乎没有睡。   大椿很认真的告诉他:“雪弟,我待你真心,并非长夜寂寞难耐便想与你相互慰藉,我欲与弟相知,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生平唯盼与弟执手,与弟偕老。”   俩人之间又安静了。   雪夫道:“我都十分讨厌自己,能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见大椿不懈,雪夫又道:“椿哥,我视你如兄,你视我如弟,这样不好吗?我没你想的那样美好,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大椿疑道:“从军杀人是应该的,这样就不美好了?就因为这样,雪弟就自我厌恶了?”   俩人躺在炕上,都无心睡意。   “椿哥,你说是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   “你是要听我的心里话?我阿爹教导,人性本恶。但我觉得,人性本善。不过这话只敢告诉雪弟,若是阿爹知道了,定是要骂我的。”   雪夫道:“我也是,不但我的族人,还有大秦国都尊崇法家,法家荀曰人性本恶,目好色,耳好听,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还曰从尧舜到庶民百姓没有什么差别,而人世间最值得荣耀的就是掌握政治权利。秦王尊崇法家治国,商鞅君的改制才能成功。而我,认为儒家提倡的人性本善,才是治国之道。”   黑暗里,大椿也看不清雪弟的容貌,只觉雪弟的见解的确超凡,大椿曾经在书院与夫子顶嘴,雄辩儒家,把夫子气得七窍生烟,大喝无知小儿,信口雌黄。为了此事,羊老太爷和族里长辈特意给大椿开了几堂私课,专给大椿讲法家,那时大椿年幼,自是辩不过长辈的七嘴八舌,便口头承认法家更甚,其实这些年,一直在偷偷看儒家的书籍。没曾想,雪弟竟是与他执一派相同的观点。   俩人的话题就开始聊起儒家与法家的区别,当然这话只敢放在夜间床榻上说一下,若是平日里,讨论儒家会范众怒。   法家认为婴儿生下来就要吃要喝,不给就哭,这就是极端自私的恶,当然这种恶只是本性使然,并无恶的行为,如果不强加管束,任其长大,定会变成坏人,恶人,于是严厉的教化和律法是极其重要的。   儒家认为婴儿生下来尤如白纸一张,性情是相近的,善良是最重要的品质,没有了善良,这个社会就会变得黯淡无光,毫无人性。   俩人各自谈想法和观念。   俩人有相似的身家背景,很多话题和对事物的态度竟是如此相似。   自这晚之后,大椿觉得开始真正了解雪弟了,他觉得与雪弟之间有一种灵魂相融洽的感觉,很多喜悦之事,厌恶之事,俩人观念竟是如此一致,这种感觉是除了知已和伴侣以外更深层次的交融。   春耕开始了,每年春耕都要到祠堂祭杞祖宗,学堂就设在祠堂里,那座祠堂年久失修,三间大厅和两间夏屋沟里落叶积垢,绿苔绣织,瓦松草长得足有二尺高。   羊老太爷想出面把主祠堂彻底翻修一新,各项事务也在进行中。   祭祖后,就是春耕的劳作安排。   大椿左掌未恢复,依照阿爹的意思,只能待在祖屋的织布机上做织布的工作。   雪夫与村里壮丁是肯定要参与春耕生产的,雪夫没有耕地,耕种的是大椿家三兄弟的丁地。   大椿家三兄弟虽然都已分户,各自立了门户,但耕种劳作上,还是采用统一模式,村里壮丁统一春种,夏后羊氏全村所有耕牛,一齐上阵,一时间田野里全是忙碌的身影。   雪夫毕竟是外姓人,与本村子里一起长大的男丁有些格格不入。   本村男丁都是一起长大的,割草砍柴、浮水、掏雀蛋时建立的友谊,从学堂里建立的友谊,这些是雪夫所没有的,但为了尽快融入村子,雪夫也是多学多做,不懂就问。   大椿就担心雪夫与人相处有矛盾,在织布机上也是坐不住的,刚织了五尺布就要喝水,又织了五尺就要去拉屎,再织五尺又说手掌疼要回屋休息一下。   叔伯们都聚集在祖屋的织布机上,叔伯们年纪大,四五十岁下地耕田已有些吃力,于是都分配到织布机前。   大椿放下手里的活就跑出去看一眼,站在山顶祖宅外的空地上,抬目远挑,看到山下良田里劳作的身影,辩认出谁是雪弟,看到雪弟插的秧苗整齐平直,虽然两人无法交流,但寻了借口出来看一眼也是好的。   晌午,妇人们开始往田间地头送餐食,叔伯们久坐织布机前,此刻才伸懒腰出了祖宅看几眼。   羊丙虽然只有一只眼晴,但眼神挺好,一眼就认出雪夫那比芝麻还小的身影,羊丙给几个隔房兄弟指:“你们瞧,雪夫能文能武,还是插秧苗的好手,井字横平竖直,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还真没这本事。”   各叔伯都道雪夫干农活是能手,的确是我大秦好男儿,拿刀能打仗,打猎能杀黑瞎子,放下刀干农活也很麻利。   大椿听了心里更美滋滋的,觉得雪弟太给他长脸了,他家的耕地交到雪弟手上,定是极放心的。   羊老太爷观察了几日,还是不表态。   羊丙和羊丁与老太爷交情最好,俩人端着土碗坐在院子里吃饭食的空隙,偶尔也要跟老太爷说几句雪夫的好话。   “我说老大哥,你别不知足,大椿有神鸟娘子就够了,要我说雪夫直接做你干儿子算了,家里多个男丁,大椿多个弟弟有什么不好,没姑娘愿意嫁大椿我看也没什么,神鸟娘子的供奉也饿不死大椿对吧。”   羊老太爷轻哼一声:“哪合着我们家大椿就不娶亲了?不娶亲谁给他生儿子,到时候我双腿一蹬先走了,哪有脸见我阿爹。雪夫是不错,可他生不了儿子。你俩个打什么主意我晓得,若是我准许大椿和雪夫塔伙过日子,将来族长交给谁?你俩人都有男孙,将来当族长就没阻碍了对吧。”   羊丁道:“哎,我说老大哥,我俩一片好心,你别血口喷人啊。”   羊丙又说:“老大哥,大椿的婚事你可强求不来的,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指不定哪天咱们这些老东西都没了,未来咱羊村还要靠这些后生,想这么远干嘛。”   羊老太爷放下土碗,用手背擦了嘴巴:“哼,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俩别再说了,大椿在我眼皮子底下,翻不了天。”   农忙期间,村里妇人负责制作餐食,日落归家,都是自家搭理餐食。   雪夫收了农具,回家也不用升火做饭,因为大椿会定点往这边跑,送来的夜食都由大椿包揽了。   每天下午祖屋里的妇人开始制作夜食,大椿都要吩咐多做一些。耐何每个人的食物供应都是限量的,大椿就把神鸟的奉品拿出来,说这份粮食算做雪夫的,就一起给做了吧。   羊老太爷都不出声阻止,妇人当然不会再辩驳,接过给一起放锅里蒸。   雪夫也不好意思吃白食,收了农活回屋简单休整一下,要去祖屋给劈柴,妇人这才眉开眼笑起来,雪夫还是挺懂事的。   农家没有什么夜生活,日落回屋吃了夜食就是休息时间,大椿开始悄悄把自己的私藏传移到雪夫的屋里,全是些杂书。   秦人除了法家书籍,别的任何书都统称杂书。   这段日子是大椿过得最欢乐的日子,俩人灯下头靠着头,有时为了一句话,也要争论很久。   大椿觉得雪弟很有材华,本应是读书人,对很多杂书都有独到的见解,而这些见解是村里教书夫子讲解不出来的。   只可惜秦人不开科举,那时候还没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法,大秦只重农耕和武力,从军才是唯一进升的通道。   大椿常想,若是秦王能听到雪弟的这番见解,说不定会给雪弟封个官做。   当大椿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时。   雪夫听了笑道:“椿哥说笑了,我大秦三公九卿制,从上至下只有一种声音,法家当道,我这些见解于他们毫无用处,若我与他们争辩,定会引得群起而攻之,我这些看法也就对你说,连我族人都视我为异类,何况庙堂之上那些按部就般的老古董。”   大椿听了心里很暖,这些话的确不能对外人说,雪弟也是相信他,才与他聊这些的。   俩人看了会书,大椿又忙着要回一趟祖屋,睡前都要去阿爹屋里请晚安礼,虽然他每晚都在雪弟这里睡,但这些礼数还是不可少的。   大椿也不太急着与雪弟做些亲热的举动了,免得雪弟又误会他是因为寂寞长夜,他是真不想只与雪弟只是短暂的互相慰藉,而是想长久的与雪弟在一起,而这需要的是族人完全接受雪弟。   俩人躺床上又互相说起小时候的成长经历。   雪夫农活干得好,也是阿爹严厉教育的结果,阿爹管得极严,读书业余时间只练武和劳作,雪夫是长子,从小深得阿爹期望,后来阿爹发现他的思想有些左,不爱读法家,老偷偷摸摸看些杂书,就怒了,虚岁十七就替儿子报名从军,此后军营三年,雪夫遇到的全是法家派子弟,在军营里,战闲时也要帮附近农民下地劳作,今年开春后替大椿哥耕田插秧,技术还是挺好的。   大椿告诉雪弟,族人长辈都将你这些天的劳动看在眼里,觉得娴弟挺好的,评价也高起来,今日丙叔和丁叔还让阿爹收娴弟做义子,这样娴弟就可长留在我家,虽然阿爹暂时没同意,但在我看来,阿爹还是有些动心的。   雪夫听了感觉挺暖心,原来羊村里这么多长辈都是帮他说话的,他也知道羊老太爷顾忌他那些地方,所以他已经明里暗里尽量与椿哥划清界线,就是想避嫌,要让羊老太爷喜欢他,必须要保持与椿哥的距离。   插秧农事已致尾声,大椿家田地多,相对来说雪夫就更累一些,村里壮丁已经三三两两收工回家,再过两天雪夫忙完,就会告一段落。   祖屋里木织布架的活儿可不会停止,不管是农忙还是农闲,木织布架终日都开动着。   那日有秩大人沿上山小路,来到夏后羊氏祖屋找羊老太爷。   有秩大人管理小乡,官阶属大秦最末级,很多需要通报跑腿的事情,都是有秩大人在做。   羊老太爷与有秩大人聊了些今年的征兵,劳役,徭投等话题,宣读了一些刚接到沿郡县乡所派发的通报,又登记了夏后羊氏冬天出生的婴孩,事无俱细,都不能落下。   有秩大人留在祖屋用茶,因为前天羊村刚生了一个男婴,还未取名,现在有秩大人来登记婴孩,肯定要带婴孩的名字回去的,小童跑去通知,说取名就今天吧,有秩大人等着呢。   羊丙和羊丁也围坐在有秩大人身边,一起聊了些趣闻。   有秩大人很神秘的样子:“说道趣闻,我这里倒是听到一条,前几日,我去县令大人家通传,正好县尉左屯长也来了,那左屯长跟我是本家,左屯长说三个月前军里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羊丙奇道:“哦,说来听听。”   “听说有一个不更,跑了……”有秩继续道:“不更是什么俸禄阿丙肯定晓得,岁俸二百石,够我等平凡人家吃三年,这事儿还没公布,据猜测是叛逃到赵国去了。”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如果消息确实,可是不得了啊。   羊丙双手插在袖笼里,很八卦的样子:“为什么要跑,不更在军□□至四级,须杀甲士四人方可获此军功,甲士是敌方将领很难杀,杀一个甲士,至少要杀四百兵丁。而且四级军功能分到良田五倾,贱民奴隶五人,家族受封,父子传挮,怎么会跑赵国去了?”   第4节 案情曝光   有秩是个芝麻官,八卦起来不输长舌妇人:“都说了猜测嘛,猜测就是还未证实,左屯长都急疯了,来找县令大人想办法,说是那不更还未受封,就在军中与五大夫吵起来了,你也晓得五大夫什么身份,比不更身份高五级,何况那人还未受封不更,说白了就一簪袅身份,居然也敢跟五大夫吵架。”   羊丙摸摸胡子,装模做样的说:“这些人就是年轻气盛,有什么可吵架的,凡事都可以好好说话嘛,当年我从军的时候,也做到不更,我这人脾气最讨厌与人吵架,军营里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大五级,看那人怎么死吧。”   羊丁也道:“我大秦军纪威严,明令禁止内斗,当年商鞅君立规矩时,就道明,内斗消耗巨大,只能一致对外,自此我大秦军力更强,胜多败少。”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小童跑回来传话,说是婴孩的名字取好了,有秩大人登记了就要告辞。   羊丁无意间问了一句:“有秩大人切慢,请问那与五大夫吵架的簪袅姓什名谁?”   有秩收好笔纸:“我哪晓得,我又没见过,左屯长也没说,这件事还是个秘密,目前秘而不宣,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哟。”   羊丁道:“那是,这等秘密,我们定要保守的。”   众人将大人送到村口,有秩突然说:“不过我听说,那簪袅跑路时什么家什都没带,就一骑红枣马,你说这天寒地冻的,能跑多远呢?”   众人:“……”   羊老太爷笑道:“恭送有秩大人。”   众人:“……”   祖屋堂前,叔伯们都无心织布,都在回想有秩说的话,红枣马,三个月前,那簪袅跑路时什么家什都没带,天寒地冻的,能跑多远呢?   愈想愈可疑,可又不能说穿,毕竟这只是有秩带来的一个小道消息。   羊老太爷先开口:“我觉得不像雪夫。”   羊丙道:“老大哥如何知道?”   羊老太爷:“你想啊,雪夫在本村住了三个月,我们这些老人,看人一眼入木三分,何况是三个月,雪夫是什么样的人品,还能逃过我的眼晴,簪袅三等军功,居然跟九等军功五大夫吵架,雪夫是那种性子的人吗?”   众人皆点头,分析得很有道理。   羊老太爷又道:“我虽然不喜欢雪夫和大椿走得太近,但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帮理不帮亲的,雪夫品性正直,断不会是叛逃之人。”   羊丙也点头,同时给出主意:“如此说来,我们羊村需要通传一下关于雪夫的事情,首先关于红枣马,肯定不要说漏嘴了,以免发生不避要的纠纷。”   羊丁和别叔伯都赞成。   当天叔伯们都回家告诉各房侄,自己家贱内和孩子,雪夫三月前来咱们村骑了一头大耳驴。   有的妇人问:“当家的,我记得好像雪夫骑来的是马,还是枣红色的哎。”   有小童道:“雪夫是骑的马,我看到了,好高好大的马。”   这样的话肯定会招来一顿痛骂:“无知妇人,无知小儿,我说是驴就是驴,什么大马,以后别人问你话都要注意,是驴,驴。”   妇人和小童赶紧道:“夫君莫生气,阿爹莫生气,是驴,是头大耳驴。”   大椿当晚去雪夫的屋子送夜食,也将此事告诉了雪弟,又说现在全村都打了招呼了,无论老幼都不能说红枣马了。   雪夫听了半晌,问大椿:“这件事情椿哥怎么看?”   “我还能怎么看,我当然觉得阿爹此事办得甚好,阿爹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改口是头驴最好……”   “椿哥,我是问你对簪袅叛逃这事怎么看。”   大椿:“……”   这事大椿还从未想过,本来就是外人的事,与大椿无关紧要嘛。   “丙叔说那簪袅死定了,簪袅身份好像只是三级,五大夫功至九级,我秦军律法森严,严令内斗,而这内斗往轻了说是民间私斗,往重了说是军人私斗,簪袅犯了内斗里最严重的一种,按律该如何处治就不晓得了。”   雪夫听了就不说话了。   大椿不停的往雪弟碗里添菜,雪夫吃得若有所思,好像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半就放下了。大椿又崔促雪弟多吃点,无奈还是吃不下。   雪夫准备将这剩下半碗米粮放着,明早泡开水做朝食。   大椿肯定不同意,说开水泡冷饭吃了伤脾胃,这半碗饭还是端回去吧,明早煮到粥里再给雪弟端来。   祖屋柴房负责掌勺的是羊丙的妻子,见大椿端回半碗饭,就问是不是今晚的菜不合胃口,连带痛骂了帮厨的小奴,大椿又替那小奴解围,说是雪夫中午食多了些,晚食才剩下的。   大椿走后,小奴又被拧出来挨了一顿骂,说小奴定是偷了盐巴,害大椿和雪夫沒吃好,小奴被骂哭了,还被罚明早不准吃朝食才作摆,   羊丙的妻子忙完厨房事务,检查了明天要用的柴火,确定水缸是满的,才回了房。   老妇人话多且长舌,什么事情都能唠叨半天,羊丙靠在炕头,正在清点刚织出来的布匹,偶尔听到妇人几句唠叨,便放下手来问道:“怎么?今日晚食,雪夫只吃了一半?”   “可不是嘛,今日晚食太淡了,都怪小奴使诈,在我这里讨了足够的盐巴,却放得少了,大椿也说晚食不好吃。”   羊丙道:“晚食不淡啊,都是一口锅里盛出来的,我们吃什么,大椿他们吃什么,小奴应该没偷盐巴,他没那胆子。”   老妇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   羊丙扭头看着窗外的月光,就没心思继续听了。   大椿见雪弟吃得少,又回厢房抓了些炒米装到布袋里,若是晚上雪弟饿了,可以吃些炒米,出了厢房又去阿爹屋里行晚安礼。   羊老太爷倒是早早上床了,也没睡下,半躺在熊皮上休息,见大椿过来行礼,唤道:“吾儿,大耳驴的事全村都通知到了吗?”   大椿回应通知到了。   羊老太爷又说:“你明天傍晚收工后,须亲自挨家挨户去问问,有没有漏下没通知到的,这事你得抓紧,虽然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有些不必要的纠纷还是要防范于未然。”   大椿应了,从阿爹屋里出来,直接去了雪夫的屋子。   雪夫还一动未动的坐在桌前,刚才大椿端碗走的时候,雪夫就这副端坐不动姿势,现在大椿回来了,雪夫还是这副端坐不动的姿势。   大椿忙着烧水,给雪夫端来热水洗脸,又将热水倒到大木盆里,俩人一起洗脚。   倒完洗脚水,大椿还见雪弟干坐着,就崔促快休息。   俩人睡在炕上,大椿就着窗外散进的月光看到雪夫依旧睁大了眼晴,毫无睡意。   雪夫查觉到大椿在打量他,干脆坐起身来,想了想道:“椿哥,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有些事我一直瞒着你,现在想来,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大椿奇道:“什么事瞒着我,雪弟,你放心,只要告诉我,我定会替你保守秘密。”   雪夫咬了咬嘴唇,挺坚难地说:“其实那个簪袅,就是我。”   大椿:“……”   雪子公又道:“我就是哪个跟五夫长吵架的簪袅,红枣马是我从军营里偷出来的。”   “……”大椿:“信息量有点大,我……我,雪弟,我要缓缓……”   雪夫:“……”   大椿一直没把这件事当回事,觉得这就是一件趣闻,就跟听说邻村天上掉下块火石似的,初听时新鲜过一阵,现在也不觉稀奇了。   雪夫见大椿没什么反应,就把事件前因后果给说了。   他离开之前是领了军功的,在军中三等功位簪袅,后来又立了一功,准备升他做不更,那个五大夫与他结怨已久,总挑他的刺,处处想法子激怒他,后来俩人大吵一架,他怒火攻心,把五大夫给打了。   左庶长出面调节也没用,五大夫说必须严办他,将他关至军牢,说暂押后审。   一位同撩知道他有冤,也很同情他,那晚偷了钥匙出来递给他,他就偷跑了,跑前还摸黑到马棚里牵了红枣马。   那时候他身上一件换洗衣服也没有,正值天寒地冻,田间地头也无可偷吃填饱肚的瓜果菜蔬,幸好身上有二十金,沿途吃喝用了五金,听闻前面是夏后羊氏,突然想到是黑夫的家乡,就奉上余钱十五金当做薪酬给羊老太爷,以美景和大雪封路为由,盼能收留。   其实最初留在这里,他也没想好用什么借口,后来见到椿哥,说出认识黑夫,想着攀这个交情留下,这也是开春后雪夫想长驻本村的原因,因为天下之大,他实在无路可去。   大椿听闻此事的震憾是无法形容的。   原来雪弟口中所说的羊村是世外桃源,只因为走投无路的选择;   原来雪弟所说想留在此村长住,因为族人气质纯朴,实则没有别的去处而必须留下;   难怪雪弟要左手写家书,想尽办法也要留下来。   雪夫又道:“椿哥,之前隐瞒确有不得已的苦衷,此事我已将前因后果告诉你了,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什么……什么决定?”   “让我走的决定。”   “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你走,雪弟,你不能走。”   雪夫很认真地样子:“椿哥,我原想着在这里能躲一时是一时,哪怕多一两个月也是好的,虽然你阿爹同意留我在此一年,可一年以后呢,我也不知道会怎样,我怕连累你们。”   大椿就开始合计这事要怎么办才能办得好,他安慰雪弟:“别急别急,再观望一下情况,有秩大人也说了,这事现在秘而不宣,何况这么大的事,传出来会动摇人心,县令大人既便知道了,也不会大张其鼓的闹得人尽皆知。明天我再去打听一下消息,不过雪弟,你可要听好了,有我大椿在一天,定要护你周全,你安心待在这里,我夏后羊氏全族定会保你平安。”   雪夫担心了整晚的事,听到大椿这样的话,总算放下心来。   俩人又说了会话,才睡去。   半夜大椿听到雪夫模模糊糊的样子在说梦话,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好像很激动在跟人吵架。   大椿摸了雪弟的额头,没有发烧,又替雪弟把被子掩好,一直瞪眼失眠至天空发白。   原来这才是雪弟最大的秘密,雪弟背负这样的包袱压力极大,肯定是无心儿女情长的。   大椿觉得要想拉近俩人的感情,光靠与雪弟谈书论道是不够的,必须得解决雪弟最顾虑的事情,让雪弟觉得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只有这样,雪弟才能心无旁骛的跟他好。   第二天,大椿开始每家走访,妇人整天都没在木织架上坐过,白天家里男丁都务农,大椿开始沿家问大媳妇小姑娘,上至老妇下至小童都问了,确定每个人都说雪夫牵了一头大耳驴才行,傍晚,大棒又再访问了一轮,每个回家的男丁都要问到,是红枣马吗?不是,是大耳驴吗?是。   一直忙碌到深夜,回祖屋要给阿爹行晚安礼都被告之阿爹已经睡下了。   大椿又寻到雪弟的屋里,摸黑上了床,雪弟迷迷糊糊的,显然也睡着了,翻了个身,也不知嘟啷句什么,又睡了,大椿也不好打扰,也沉沉睡去。   农闲时节村里的汉子也不闲着,又组织去后山森林打了一场猎,大椿左掌还没好,大家都不让他去,去了只托累,雪夫是要去的。   当初说好雪夫要承担大椿家的重体力活,大椿不想雪弟去,但又找不到阻拦的理由,只能放行。   一行二十人男丁,从出发那天,大椿就开始盼,天天去后山坡张望那森林,跟期盼丈夫回家的妇人似的。   六天后,二十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无人受伤。   此次打猎收获丰富,虽然没有黑瞎子这种稀奇的猛兽,别的食草兽类也很多。   夏后羊氏全村为了庆祝春天第一场狩猎大获全盛,开了全村宴,村里男女老少都可来吃酒。   酒过三旬,大椿瞅准机会,特意给多奴端了一碗驴肉汤。   多奴是二哥用军功换回的奴隶,二哥在军中服役还未回来,多奴不识字,也未念过书,世代都是奴藉。   在大秦国能使唤奴隶的,必须是有军功的人。   大椿寻思了很久,觉得多奴比较适合,一来是亲二哥家的奴隶,二来人傻单纯听话易受指挥。   多奴体格健壮,皮肤黝黑,手指甲里有长年劳作留下的黑泥,手掌纹很粗,长相粗旷,不算俊俏,五官比例倒也看过得去。   大椿不但亲自给多奴端了驴肉汤,还招呼多奴喝酒。   多奴受宠若惊,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不停感谢大椿,不过他可不敢喊大椿哥,只有同族人才能唤大椿哥,多奴只能唤他:“三爷,使不得,使不得。”   大椿拍拍多奴的肩头,笑道:“多奴,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在我二哥家熬了几年?”   多奴低垂下头道:“回三爷的话,有五年了。”   大椿又道:“以后别叫我三爷了,跟族人一起叫我大椿哥吧。”   多奴要吓死了,全身颤抖。   虽然他没念过书,名字也不会写,却是知道人□□故的人,三爷这话,莫不是?难道?不会吧?有可能?   奴隶们的圈子私下也要聊些主家的八卦,三爷一直没娶妻,虽说有神鸟娘子,可身边一直没有女人,三爷与雪夫的事情,全村谁不知道啊,难道三爷看上他多奴了,不行啊,多奴虽是奴隶,家里也有丑妇啊,他不喜男风的。   “多奴,我一直把你当家人,以后你只管叫我哥,我管你叫弟。”   多奴后背冷汗都下来了,又不敢还嘴,三爷口胃怎么这么重啊,多奴家的婆娘常骂他是丑八怪,多奴也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为什么三爷能看上他呢?   大椿把多奴带到人稀少处,多奴以为三爷要拉他就地欢好,虽然大家都在吃宴席,但万一有人路过呢。   “多奴,我会想法子,让你脱奴藉。”大椿跟他悄悄说。   多奴要站不稳了,交换条件都提出来了,是三爷上他呢?还是想让他上三爷呢?虽然他没跟男人搞过,可,那玩意儿跟搞女人有什么区别吗?   大椿又说:“多奴,跟你商量个事。”   多奴轻轻点头,心道,不知道三爷喜欢哪种姿势?奴真的没经验。   “多奴,以后若有人问谁是雪夫,还问阳春白雪,你就要站出来承认你就是雪夫,还要承认我们俩就是阳春白雪。”   多奴点头应了,这是雪夫要失宠了吗?雪夫长得这么俊俏都要失宠,自己长这么丑,不知道能得宠多久?   大椿语重心长地说:“多奴,这件事很重要,而且只能是我们俩人的秘密,不能告诉村里其他人,若是有外村人问起,我就告诉别人你是雪夫,我俩是阳春白雪,你必须站出来承认,不能让我丢脸,记住了。”   多奴又应了。   “这事要办得好,我承诺让你脱奴藉。”   说完这话,大椿就走了。   多奴看着三爷背影,有点疑惑,现在不搞哪什么事吗?现不搞啥时候搞啊?三爷你倒是给个准话呀。   此次打猎,雪夫是收获最多的,但没人羡慕他,都知道雪夫压力大,还要养活大椿一家呢。   也难怪众人这样想,因为雪夫确实很慷慨,分了大部分的猎物给大椿和羊老太爷。   羊老太爷看雪夫的眼神,温暖了许多。   大椿带了些炒米和肉骨直接敲开了二嫂家的门,他也不避讳,拉了两句家常话,就把来意道明了。   “小叔的意思是?要帮多奴脱奴籍?”   二嫂尤如听到天方夜谭,表情都吓得僵住了。   按大秦律,奴隶要想脱籍,要么立军功,要么家主申请。   二哥二嫂是多奴的家主,才有资格提出申请。可这也不是平白就能脱籍,那得家主出钱买。   家主替奴隶申请脱籍的例子也有,那都是因为奴隶立了大功,例如临危护主或对家主有救命之恩。   多奴是用军功换来的,本就该尽心力为家主工作到死,多奴并未立大功,有什么理由脱奴籍呢?   二嫂表示不赞成。   大椿一番肯求,说脱籍需要多少钱,二嫂不必担心,这钱他出。   二嫂道:“小叔有所不知,多奴在我这儿干的都是粗活,有时也进我屋子帮些忙,替多奴脱籍,会有闲话。”   大椿马上就懂了,二嫂担心名节,只有身份卑微的男□□隶出入她家才是最好的。   大椿有些懈气,这么说来,承诺多奴的事办不了。   二嫂见他满脸愁容,出了个主意:“若不然,小叔可以考虑一下替多奴的儿子脱籍,多奴的儿子刚满周岁。”   大椿看到曙光,这主意甚好。   ……   过了一阵,有秩大人又来羊村查看春耕情况,也不用去田间地头查看,就到祖屋里坐坐,站在祖屋外的院坝,看着山下的农田,春耕情况就一目了然。   大椿寻了机会装做不经意地问有秩大人,也不知上次说那个八卦,后来怎么样了,那个跟五夫长吵架的簪袅找到了吗,事情严不严重啊?   羊老太爷和陪同在一旁的叔伯都假意看着山下的春耕生长,实则伸长了耳朵在听大椿的问话。   有秩随口道:“哎,我也不晓得,我这段日子都没碰到左屯长,县令大人那里也没听说此事,估计没啥大事,应该是解决了吧。”   众人又请有秩大人吃了茶,才将人送出村子。   羊老太爷回了祖屋明显松了口气,吩咐道:“既然已经解决了,这事就过了,什么大耳驴红枣马的就不要再提起了。”   羊丙反对:“老大哥,既都改口是大耳驴了,就不要再改红枣马了,这事咱们也不提了,免得改来改去,大家都要闹糊涂了。”   行吧,就这样,羊老太爷和众叔伯觉得此事是过了。   大椿晚上回雪夫屋里,也将此事说了,雪夫也放心不少,躲过了风头,应该消停些日子了。   男丁们休整几日,又约了二十多人去狩猎,雪夫是肯定要去的。   大椿心情郁闷地在祖屋的木架织布前,无聊地织布,以往但凡打猎,大椿都是要去的。   他觉得现今吃着雪弟猎回来的肉食,有种很没本事,很丟脸的感觉。   春田里苗麦长势喜人,几场春雨下来,苗麦已长高许多,又要开始忙了,除虫是必不可少的工序,事关整年收成。   此次打猎归来,男人们都拾起农具,准备寻田,每株苗麦都要检察仔细,有病虫害要早发现。   自寻田开始,又是妇人送饭的时候。   男人们围坐在田间地头吃饼休息,除了聊些农活经验,还要聊些奇闻趣事。   田间吃饭,都席地而坐不分等级,雪夫坐在奴隶旁边。   小奴是羊丙家奴,不住地用眼光打量多奴,贼兮兮道:“听说三爷在教你写字?”   多奴看了一眼雪夫,犹豫说道:“嗯,对,是我笨,学了很久也没学会。”见雪夫没啥反应,又道:“但三爷没骂我笨,三爷待我们下人很好,从不骂我们。”   小奴立既说:“什么我们,明明三爷只侍你一个人好。”看了雪夫一眼:“上次三爷还说我做的饭难吃。”又看了雪夫一眼:“还说我偷盐巴。”   多奴赶紧道:“哎呀!别说了,咱们做奴才的不能议论主家。”   雪夫对这些嚼舌根的话题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   多奴看了他一眼,问道:“听闻雪夫文化好,请公子帮我看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说完就在泥土里比划写起来。   雪夫认真看了,微皱眉问:“这是写的什么字?”   小奴在边上热闹地说:“这是多字,多奴学写名字,让三爷教了好多遍呢。”   雪夫也在旁写了一个字,然后指着两个字对比着讲解给多奴听,多奴写得不正确,还少写了一笔。   多奴尴尬极了,小奴却笑得东倒西歪。   开始干活了,雪夫先走进农田,小奴还在溪落多奴:“活该,跟三爷学写字,学了几天,名字都没学会,看把你能的。”   多奴无所谓的样子:“要你管,你要是比我能耐,怎么不见三爷教你写名字?”   小奴被这句话怼哑了。   寻田第四日,发现蚜虫,照经验,几日后,会爆发蚜虫害,因为蚜虫卵是看不见的,看见少量蚜虫预示着既将有更多的蚜虫要孵化出来。   每一次虫灾,对于农民都如临大敌。   大部分虫子要靠手工摘除,往往白天黑夜不间断的除虫,也比不过虫子的繁殖速度。   除虫的工作异常坚难,祖屋的织布机也停了,叔伯们齐上阵,一起摘虫。   羊老太爷眼神昏花,看不清虫子,坐阵指挥老妇人的后方供应,壮年妇人也下田摘虫了,老妇要照顾集中的小童,还要做饭往田间送去。   大椿肯定是要去的,但他也不可能靠雪夫太近,各自负责一行苗麦,雪弟动作快又准,同样大小的地,雪夫已寻完了,大椿还有五分之一没寻完。   俩田间一起坐着吃饭食,大椿直夸雪弟是把好手,各壮丁也都对雪夫赞不绝口。   全村又忙碌十数日,蚜虫得到控制,大椿在叔伯们哟喝下,又到回祖屋继续坐在木架织机前,织布。   田里离不得人,也没有再邀约去打猎,农活不多也得不停地在田间地头多逛逛。   妇人送来饭食,坐在田头吃饭聊天的时间就长了。   小奴得到个大消息,多奴的儿子由主家申请脱奴籍,这是小奴给丙叔送茶时,偶然听到羊老太爷说的。   这种消息放羊村里真不算个事,还没有讨论什么时候去打猎来得重要。但这种消息放到奴隶圈子,就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开了锅。   在夏后羊氏建村八十多年的历史中,由主家申请脱奴籍的,极其稀少。曾经脱籍成功的,都是冒死立了军功的,大部分奴隶为了脱籍,既便是独子,也要从军的,虽然从军之路去得多,回来得少,但这是唯一上升的法子。   现在多奴的儿子刚满周岁,居然脱了奴籍,这是有多长脸啊。   第二天,多奴受到羊老太爷召见,老太爷给多奴的儿子赐羊姓,但不写入族谱,除非多奴的儿子长大立了军功才能写进族谱,至少算是夏后羊氏族人了。   多奴乐得昏呼呼的,找不着北了。   田间吃饭的时候,小奴不停地打听新情况。   另一个女奴说,听闻是三爷出钱替多奴的儿子脱籍,这事是二奶奶亲囗说出来的。   众人都惊呆了,三爷不但教多奴写名字,还出钱替多奴的儿子脱籍,三爷和多奴之间有很多懊妙啊。   多奴扭扭捏捏的坐到雪夫身边,询问关于脱籍后,他该为儿子做些什么,毕竟他祖辈都是奴隶,没经验。   雪夫想了想,建议道:“先去找老太爷要地,建宅子需要,按秦律,本家人可以单独修建民宅,孩子大一点了,可以送到祠堂与本家小童一起读书写字。”   小奴听了羡慕无比。   多奴听得心花怒放,儿子以后单住,再娶个民籍女子,生的孙子,孙子再生儿子,子子孙孙都不再是奴隶了,真好,三爷侍他太好了。   第5节 新宠多奴   雪夫一直没把多奴当回事,虽然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但他觉得就跟普通家长里短的嚼舌根没什么区别。在雪夫看来,大椿看上谁都有可能,准一不可能的是看上多奴。其实这也是雪夫以已渡人猜测的,他和大椿都出身旺族,奴隶阶层不同,是身份低微的贱民,大椿能看上多奴?雪夫不信。   初夏已至,站在山顶祖屋能一眼看到田里绿油油的麦子,小风吹过,倍感心旷神奕。   天很早就亮了,每日天刚蒙蒙刚,雪夫就要到院中取井水冲澡。   无论寒暑,雪夫都习惯早起冲冷水澡,其实这也是大秦壮年男丁普遍的生活习惯,为了煅炼强建的体魄,从小就跟着阿爹冲冷水澡,冬天直接脱光了在厚雪里扑腾几下,能坚持这个习惯的人,极少生病。   大椿每天早上都跟着雪夫一起在井边冲澡,之前天气寒冷,冲冷水澡跟打仗似的,都咬牙挺住,无心其他,现在气温回升,初夏时节,大椿再陪雪夫一起冲澡,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冬天的清晨天亮得晚,往往是摸黑脱衣,光着上身拍打全身经脉直到身体发热,再一鼓作气打水冲下,又哆嗦着回房擦干穿衣。   初夏之后,天微亮起床,脱衣拍打全身经脉后,天已大亮,再不急不缓的去院中井边,打水冲身,还可以悠闲地化了皂角水,裸身蹲在井边洗头。   大椿早上醒来支着帐篷,原本一头水冷浇下就能熄火,现在这日子过得,愈浇愈硬了。   他看着雪弟的赤身,细制的肌肉线条,手臂上的肌肉结实,他觉得雪弟每一次动作都能牵动他的全身,令他感觉心烦气燥。   雪夫保持军营里的作息,不管睡多晚,早晨都要定点醒来,然后去冲身,这些天暖,冲身后就地蹲下洗头,再以极短的时间将发扎好。   大椿不好意思让雪弟瞧见他的帐篷,总是磨磨蹭蹭地走在后边,让雪弟先冲,再将井水打起,大椿再冲,冲完就落慌而逃。   麦子开始挂穗,羊村无论男女老少都面露喜悦的表情。   那日施肥,雪夫跟在队伍后边脚程也不落下,每挑一趟粪肥都把桶盛满,到了晌午自是腹中肌饿。   虽然田间吃饭不分等级,但羊村男丁还是与奴隶保持着一定若有若无的距离。   奴隶吃饭极其粗劣,这也是羊村男丁不太愿意与他们坐在一起吃的原因。   军营里有些兵丁也有这样的习惯,兵丁一起吃饭时,常听见长舌头舔出的吧卿吧卿的声响,刚来的新兵,从吃相上,就是看出此兵丁的出生阶层。   多奴吃饭有个习惯,舔碗。   雪夫见惯不怪,田间地头吃饭,都是速战速决,赶快吃完抹嘴走人,所以他坐在多奴身边吃饭,不影响食欲。   多奴的婆娘送来的红蛋当做加菜,男丁们领了红蛋说了几句祝贺多奴的儿子脱离奴藉的话,就走远些坐地上吃饭。   现在多奴在家的地位极高,受到婆娘的喜爱,以前婆娘老骂他丑八怪,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待他如大老爷,也不骂丑八怪了,改为唤他当家的。   家奴圈子也以多奴马首是瞻,婆娘听话,小奴这般机灵的奴隶也很听他的话。多奴觉得自己说的话也有些份量了,就开始膨胀起来。   雪夫也由衷的祝贺多奴,多奴制办不起宴席请客,请大家吃红蛋也是一片心意,雪夫领这份情。   因为挑了粪肥,雪夫觉得满身都是粪肥味道,虽然肚皮空空,也有些食不下咽,先吃了加餐红蛋,饭碗里糁子面就吃得慢了。   多奴也满身粪肥味,他靠近雪夫说:“公子,有些话,我一直弊着,早就想和你说道说道。”   雪夫让他说。   多奴道:“我瞧公子从不舔碗,”   雪夫一怔,道:“我不会舔,自小也没舔过碗。”   “一粒一粥当思来之不易,你不会我教你舔。”说罢就扬起碗作示范。   他伸出长而肥的舌头,沿着碗的内沿,吧卿一声舔过去,那碗里就像抹布擦过般干净。再一下接一下舔过去,双手转动着大粗瓷碗,发出一连串狗舔食时一样吧卿吧卿的响声,舔了碗边又扬起头舔碗底。   多奴把舔得干净的碗亮给雪夫看:“这多好!一点也不浪费粮食。”   雪夫看着自己吃了大半,还剩下碗底一圈糁子面的大碗,实在吃不下了,把碗放地上说:“我在家也没舔过碗,吾族奴役家里也有比你家穷的,也没人舔碗。”   多奴说:“我家从我爷辈就舔碗,到我这儿刚好三辈人,家里按六口人算,百十年碗上洗掉多少粮食,要是把洗掉的粮食积攒下来,就能度过荒年。”   雪夫的胃肠随着多奴的舌头伸出缩进搅动起来,一阵阵恶心,话也说不出来。   多奴又说:“依我看,公子事事都好,提刀能杀熊,拿耙能耕地,干活泼辣又不嫌吃食,只有不会舔碗这一样毛病。公子有所不知,你每次吃完先走了,我都替你把碗舔了。”   雪夫听不下去了,赶紧起身道:“哪怕浪费粮食,我也不舔碗。”   多奴取过雪夫放在地上的碗,舔得正欢。   雪夫看见别人舔自己用过的碗更加难以容忍,“哇”地一声吐了,随后居然成了一种毛病,他一看见多奴的嘴唇就想呕吐,自此,雪夫在田间地头吃饭不敢挨着多奴坐一起了。   小奴见雪夫对多奴开始疏离,借机靠到雪夫身边吃饭。   以前小奴是不敢靠近雪夫的,自从雪夫那日剩下半碗饭,大椿把碗端回来,害小奴被主家骂,说他偷盐巴。从那时起,小奴就很怕雪夫,小奴虽是奴隶,心里还是有些同情雪夫的,在他看来,雪夫是外姓人,能留在羊村住黑夫的屋子,只能依仗大椿哥和羊老太爷,没有别的方法。   现在大椿哥开始宠多奴,雪夫还能受宠多久呢?   小奴在雪夫身边坐着吃了几餐饭,见雪夫并未嫌气他的贱民身份,就开始试着跟雪夫搭了几句话。   再后来,小奴的话就多起来,喜欢借吃饭的时间给雪夫讲些八卦,当然都是羊村里发生的八卦,谁家母牛难产,后来生了牛犊,谁家驴子怀上了之类的。   雪夫对这些八卦不走心,听着段子下饭,放下碗就忘了。   小奴见雪夫要走,就留雪夫多坐一会儿,再聊聊,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小奴左右看了看,悄悄问道:“公子就一点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多奴,现在人尽皆知,三爷出钱替多奴的儿子脱籍。”   雪夫想了想:“椿哥这么做,定是有原因。”   “公子瞧多奴整天指高气昂的样子,还以为是正房娘娘,公子都没这般瞧不起我们这些下人,多奴已经开始拿斜眼晴看我们了。”   雪夫:“……”   小奴嚼舌根的样子,完全不把雪夫当外人了。   其实雪夫从小所受的教育,阶级观念比较重,幼时在家族里从不跟贱民搭话。从军三年改变了他,军营里的兵丁来自各阶层,秦律之下,士族与寒门都要从军队底层做起,也就渐渐习惯了与寒门相处和交流。   大椿与雪夫是同类人,在羊村除了吩咐奴仆做事,很少与之搭话,雪夫敢肯定的说,椿哥替多奴的儿子脱籍,一定是达成了某种交易,是有特殊理由的,而这个理由,绝对不是与多奴欢好。   雪夫想到多奴舔碗,嘴唇和舌头叭卿的样子,胃肠翻滚了一下,说:“若椿哥真跟多奴好上了,我吃.屎,你信不信?”他见过喜男风的主家,玩耍男奴只需打赏点小利,范不着替奴脱籍。   小奴:“……”   羊村男丁又聚集了两次进山打猎,大椿坚决要跟着去,众人耐不何他,就让他去了。   雪夫骁勇,已成围猎的主要力量,大椿也感觉自己是拖后腿的,每次他遇险,雪弟都要冲上来救他,害他好没脸的感觉。   麦子开始上浆,围猎回来,全村又开了一次村宴,这次村宴是为夏收做准备。   羊老太爷端酒敬畏天地,撒了三杯酒,乞求顺利丰收。   每次围猎回村开宴,都是全村齐上阵,各家将桌椅锅碗摆到晒坝上,妇人分工煮食,男人围坐于各张桌前聊天。   宴毕,羊村入口有大动静,来了三位大人物。   羊老太爷和各房叔伯措手不及,都没接到通知啊,赶忙起身迎接,有秩大人骑骡子,走最前面,里长大人骑毛驴,走中间,亭长大人骑白马,走是最后,一行三人,来到羊村。   有秩大人经常来羊村,与羊村很熟悉,没官架子,有秩这种芝麻官很多工作需要各村乡亲互相帮助,所以拿架子是做不好有秩这种村官的。   里长大人偶尔来,官架子大得多,只有遇大事有秩忙不过来时,才一起跟来,例如征兵,窑役登记之类的。   亭长大人就不怎么来了,骑上白马,官威并显,需要亭长大人亲自来乡里,一般是很严重的大事。   羊老太爷不敢待慢,赶紧吩咐备了一桌酒席,单独备在空旷处。   若是有秩和里长在,肯定是要入坐的,毕竟每年来征兵,羊老太爷都要备酒席招待。但今日亭长大人在场,有秩和里长不敢造次,要依亭长意思办事。   亭长挥手,表示不入住,事没办完,肯定是不赏脸的。   有秩扯着嗓子公事公办的样子问羊老太爷:“夏后羊氏,今日亭长大人特来问你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莫要回答错了。”   羊老太爷极尽谦卑弯腰作揖:“大人请问,小民绝不欺瞒。”   有秩又道:“去年冬月前后,有人看见位裹得严实的男人,骑着一匹红枣马沿上山小道进入你夏后羊氏村落,可有此事?”   羊老太爷听毕,面无波澜道:“回大人的话,去年大雪封路,雪积至胸口,家奴曾经骑驴下山换些灯油,不知道是谁瞧见红枣马,定是眼花瞧错了。”   有秩道:“是邻村疾六说的。”   羊老太爷愤愤不平道:“那疾六是个泼皮无赖,去年秋,家奴挑了果子下山,半路被疾六劫道抢了,后我羊村结集壮丁,上邻村讨说法,将那果子抢了回来。没想这无赖竟如此抵悔我族,是欺我羊村无好男儿吗?”   里长平时不太管这些事,第一次听闻,问有秩:“真有此事?”   有秩答:“确有此事,疾六与羊村有过节。”   亭长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突然说话:“你这老羊的回话有点意思,我问你,抵悔二字何解?你怎知今日是坏事,你怎么不认为是好事呢?”   众人一怔。   羊老太爷答:“小民倒希望大人带来好事,但那疾六这般无赖,但凡与他沾上关系的,肯定是坏事。”   亭长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有秩又准备问话,亭长一挥手,表示先不要问。   亭长官架子十足地问:“老羊,可有外人骑红枣马进村?”   羊老太爷有点架不住这种官威,觉得要是把雪夫抛出来不过是多些麻烦,心想要不干脆承认红枣马算了,转念又想到,刚才已经否认了,若此时改口,怕有不妥。   “回大人的话,没有。”   亭长看了一圈羊氏族人,此时有个小童好奇,正在抬眼打量他,他微笑着招手,唤来小童。   小童怕,亭长随手拿了只桌上的糕饼递过去,小童馋嘴,才上去接。   亭长笑得很有亲和力的样子问小童:“见过红枣马吗?”   羊氏族人离得远,没听见亭长问了什么,老太爷和身边的大椿听见了,均大气都不敢喘。   小童一边道:“没有,只见过大耳驴。”一边将糕饼往嘴里塞,由于嘴巴被填满,还真瞧不出来是否有说谎的表情。   亭长见小童乱动,将小童放了,道:“答得很清楚。”   羊老太爷刚松口气。   亭长又道:“回答得太清楚了。”   众人:“……”   亭长又说:“大耳驴牵出来溜溜。”   大椿说请梢等,就跑人群里,在一人耳边低语几句,那人转身跑回屋,一会儿功夫,牵出一条栗红色毛驴。   有秩和里长看着毛驴,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亭长起身拍拍腿,道:“那我就牵回去了,是驴还是马,我一人说了不算,得牵回去交差。”   里长赶忙说:“对对,是驴还是马,我们也看不出来,我来栓着。”   羊老太爷当然不会反对,又招呼饭食,亭长说不用了,让把这不知是驴还是马的家牲给牵好了,牵上别走丢了,一行三个官老爷就走了。   羊老太爷和几位叔伯一直将人送到村口,才转身回村。   几人慢步走着,丙叔边走边说:“如此看来,找人是个由头,去每个村子牵头牲畜才是目的。”   丁叔也觉得丙叔此话有道理,大秦苛捐杂税重,各路官吏想尽办法征税,巧立名目,百姓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但凡大族村落,每年交秋粮税都是跟官吏斗智斗勇的过程,这次又被寻着借口牵走一头驴。   羊老太爷见族人都还站在原地,就叫人都散了,又吩咐大椿和雪夫到他屋子去一趟。   雪夫在最末端,全程都没抬头,也听不清前面的说了什么话,当他悄悄打量到牵走一头驴时,心里已猜到几分。   此时又被羊老太爷点名谈话,心知不妙。   路上,大椿靠近雪夫的耳朵悄声道:“待会你什么也别承认,我自有说法。”   雪夫:“……”   回了屋,羊老太爷靠坐在熊皮上,直接问:“雪夫,你是逃兵吗?”   大椿赶紧道:“阿爹怎可怀疑雪弟,逃兵是什么人?逃兵是不顾大局,小肚鸡肠自私自利之辈,只有贱民才会出逃兵。雪弟是什么人?雪弟出自士家门阀,顾全大局,品性正值,胸怀宽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搭调嘛。”   雪夫:“……”   羊老太爷瞅了儿子一眼:“我又没问你。”   羊老太爷又提出关于被牵走的大耳驴怎么办?肯定是要不回来的,平白失了驴的人家该怎么安抚?   大椿的意见是拿红枣马来抵,官吏在找红枣马,又不透露为何要找红枣马,卖也不好出手,不如抵给那家失驴的人家。   雪夫觉得这样也行,那头驴是因他而没的,也理应由他赔偿,他身上无值钱之物,唯有红枣马赔给人家。   羊老太爷点头,此法甚好。   大椿得意吹嘘:“阿爹,你瞧雪夫是多慷慨的人,打猎从来只分少的,给我们多的,我牵走的驴,他拿自己的马来替我赔。我士族子弟,其气度与雅量是生与俱来的,不是装模做样骗人的。阿爹你还不晓得吧,雪夫他白氏一族往前推四代,曾官至我大秦国大夫。”   雪夫:“……”   羊老太爷也知道大椿说的是实话,初见雪夫,就知这孩子是出自大家族,否则也不会收留他并以礼待之,还以一年之期为限,让他以外姓人身份长留羊村。老太爷的阶极观念更重,根深地固地认为,只有贱民才会出逃兵,士家子弟绝不会当逃兵。   大椿和阿爹又吹嘘了几句雪弟家族光辉历史,才告辞,出了门直接带着雪弟去处理赔马的事情。   今日以驴换马的事闹得,雪夫一直心有不安。   大椿张罗着端来夜食,雪夫胃口不佳,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大椿安慰了几句,雪夫不语,推门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上繁星。   夜寒露重,大椿找来一件外袍替雪弟披在肩上,俩人就一起坐在院门口的门栏上看星星。   “椿哥,你说我们这样渺小,如一粒尘埃,人生匆匆数十年,如白驹过隙。我以前喜欢得到,不管做任何事,只想得到愈多愈好。我来羊村半年,改变了很多,现在我想失去,能失去多少是多少。反而有种释然的轻松。”   大椿借机拥着雪弟的肩:“雪弟,我想走近你,你不要老躲着我好吗?我没有恶意,我见你这么孤独,我很心疼,我每天都在找机会向你表达爱意,只要你放宽心接受我,我,我会护你周全。”   雪夫转过头,看了一眼大椿,淡淡道:“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大椿听闻此话,双眸放光:“雪弟,你说什么,你是给我机会了吗?你给我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行吗?”   雪夫卟噗一声轻笑出来:“谁照顾谁呀?我出门种地,你在家织布,我外出打猎,你准备饭食。你说咱俩是谁照顾谁?”   大椿难得脸红,不好意思道:“是雪弟在照顾我。”又喜道:“雪弟这么说,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答应跟我好……”   “好你妹……”   “雪弟怎能说粗话……”   俩人互掐着又斗了几句嘴。   “椿哥,你有想过未来吗?”   大椿道:“想过,我要当族长,以后带领羊村再走向繁荣是最好,不行就保持现状吧,我想和雪弟一起待在羊村终老,待我老了,找个有勇有谋的后辈接任族长。”   雪夫笑道:“怎这般傻气。”   大椿伸出左掌,掌骨己长好,皮肉扭曲,贯穿掌纹有道深色的丑疤,手指能动,左掌使不了抓握的力气。   雪夫伸手,轻抚这道疤痕,心道真丑。   “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的话吗?若非雪弟出手相救,我已被黑瞎子咬死了。我不求与你同月同日生,只求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有一天雪弟比我先死,我绝不独活。”   雪夫收了笑容,板脸:“死啊死的,你再说试试,看我怎么揍你。”   大椿立刻做装冯低做小的样子,死皮赖脸地往人怀里蹭:“娘子说得是,为夫受教了。”   “你叫谁娘子?”   大椿又道:“说错了,夫君说得是,小娘子在这里赔不是。”   俩人都笑起来。   第一抹日光露出山头,雪夫已起床,脱了衣服走到井边取水冲凉。   大椿腆着脸也过来蹭水,非要挤到一起,雪夫将他推开,跟狗皮膏药似的立马又帖上来。   俩人在井边打闹,顺便过几招近身博击,一来互相练习格斗技巧,二来活动一下筋骨。   大椿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他知道雪弟在开始试着接受他了,现在雪弟的身体反应还是拒绝的,但这不影响俩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   只要两情相愿,大椿相信金诚所致,金石为开,终有一日能让雪弟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接受他。   傍晚收了工,雪夫在井边取水做些清洗工作,刚洗净手脸,正要将木盆里的水端去倒了,就见羊丙端着大土碗走进院子。   雪夫单住,很少自己开火煮饭,每月交了粮食和大椿一起在祖屋搭伙。   平日收了工都是大椿去祖屋端来夜食和雪夫一起吃,今日大椿太忙,雪夫准备待会自己去端菜饭,谁知丙叔却帮他端来了。   雪夫赶紧道谢,羊丙是羊村长辈,除了羊老太爷,羊丙在羊村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人,端菜饭这种活儿真轮不到羊丙来干。   羊丙笑道:“现在缺人手,只有我这个老头子跑腿呗。来,赶紧乘热吃。”   雪夫再次道谢,才接过碗来。   羊丙年纪不大,四十多岁,因其辈分高又住祖屋,平日坐在木织机架前说话少,其实是个很喜欢与年轻人聊天性子,送了菜饭总要坐坐聊聊天的。   “雪夫,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我和阿丁向你打听过军营的事,你也晓得,我和阿丁的儿子都在从军,说起这事,我大儿子已半年没有家书了。”   羊丙又道:“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在军中任不更,不更军功第四级”   雪夫点头。   “……哎,想当年啊,我外号猛虎,每次战役,我刀下难留活口,我的黑麻袋里装满人头,只要我猛虎上阵,那是令人闻风衷胆啊……”   雪夫一边吃饭一边安静的听羊丙讲着“想当年……”村子里上了年纪的,退役回来的叔伯,只要闲坐下来,嘴里就离不开“想当年……”   “雪夫,你莫怪我人老话多,都说人往高处走,你为何要自断前程呢?”   雪夫:“……”   “哪个从军男儿不盼立功?哪家父母不盼儿郎平安?军队律法禁严,以下犯上……是死罪……”   雪夫的嘴里机械地嚼着粘饼:“……”   “记得我有一位同僚,当年功夫和智谋远盛于我,每次冲峰陷阵都勇往直前,但他太过骄傲,引人不满,他还自许见解独道,想愈权指挥,与高级长官顶嘴,被体罚还不思悔改。后来事闹得太大,虽然将领惜材想保他,耐何军纪严厉,还是被处死,这就是以下犯上的结果。”   雪夫:“……”   “雪夫,恕我问一句,你为何要与五大夫吵架?其实军中有意见冲突,争执几句气话,过后真诚致歉通常能获取长官的谅解。遇事逃跑,是懦夫,不但将小事化大,还将罪及家族。这是何苦?”   雪夫:“……”   羊丙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你别用这眼神看我,你的事,大椿都告诉我了,单骑逃命如丧家之犬。”   雪夫心下暗惊,椿哥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丙叔了?   他缓了缓情绪,放下筷子,轻声道:“丙叔,我……椿哥他……”   羊丙又道:“大椿告诉我实属无耐,我今日过来,就想在你这里得句实话,我要听你亲口说。”   雪夫深呼吸几口气,道:“丙叔,我知错了,那个五大夫……哦不,那长官,处处针对我,总想法激怒我,我与他吵起来,又把他打了……他将我关至军牢候审……同僚见我有冤,悄悄递给我钥匙,我才偷牵了马连夜逃走。”   羊丙的双眸瞬间聚焦,拍桌怒道:“无知庶子,谁递给你钥匙?你清楚对方的底细吗?若递你钥匙之人是有心人暗中安排,那你就落入圈套,有心人就等着你逃走,再给你安个叛逃的罪名,原本仅受鞭笞之刑变成杀头之罪,你可有想过家族亲人,依我大秦律,是要连坐的。”   雪夫脸色都吓白了,全身不住颤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羊丙话风一转:“其实大椿什么话也没跟我说,刚才我一番话只是对你的试探,没想到你竟立刻承认是逃兵。”   雪夫:“……”   “你和大椿都太年轻,少不更事,不知世道险恶,居然以为此等大事能轻松过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雪夫:“……”   安静了一会,羊丙以手指敲桌,想了一会。   “想必雪夫也是用的假名吧?”   雪夫:“……”   “你的真名我也就不问了,问了你也不会说,我今日单独前来,自是不想声张,你的事,我会替你保密,因为关系我全族安危,待会儿大椿来了,你也要对他守口如瓶,莫要告诉大椿我已经知道了。”   雪夫:“……”   羊丙又道:“给我些时间,我需要考虑一下这件事如何处理,现在老大哥卧病在床,口不能言,耳不能听,自是作不了主的,大椿要准备接任族长,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而我,会想到此事解决之道的,你暂时放宽心,做事莫要张扬,我们静观其变。”   雪夫缓了缓,站起来,朝丙叔跪下,叩头道:“谢谢丙叔。”   第6节 肆无忌惮   大椿回来得晚,匆匆吃了晚食,又去房里见过阿爹,虽有家奴照顾阿爹于床前,端屎端尿不用大椿亲力而为,但作为唯一留在身边的儿子,大椿每日早晚请安还是不能落下。   待回了雪夫的屋,已是深夜了。   大椿悄悄上床,就怕惊动了雪弟,因为太累,大椿头靠到枕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雪弟在翻身,不停的翻身,一般熟睡的人极少翻身,那晚雪弟竟像一夜未睡似的不停翻身,中途还起身去茅房五六次,大椿记得雪弟既使睡前喝一大碗水,也整夜不用去茅房的。   早晨,大椿听到外边有冲水声,连忙起身,见雪弟已冲完澡了,正在擦身,他想问一下雪弟是否昨晚没睡好,雪弟却很忙碌的样子,俩人一句话也没说上。   清晨,天蒙蒙亮,雪夫正在井边打水准备冲凉,大椿刚把上衣脱了,也准备过来挤着冲凉,事情来得太突然,突然听见有响动。   大椿疑惑的走到院子里,与雪夫一起侧耳听到底是什么动静,好像是有人在叫喊,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太明确,只能听到呼声很急促。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走到院外,相邻的院子里也走出赤膊的邻居,因为天色还未亮,都辨不准确方向来源。   出院子的男人多起来,能看出大家都是从被窝里爬出来,衣衫不整。   呼声渐清晰,靠近山下的住户听清了,连忙回屋翻出铜锣大声敲击,边敲边高喊:“蝗虫来了。”   蝗虫来了,这四个字尤如接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全村都慌了,有人回屋取下床帐,有人取下袍子,有人取下帏网,不顾天将未亮路滑难走,几呼是用连滚带爬的阵势往山下的麦田冲。   大椿和雪夫住山顶,冲到麦田时,已经人虫混战成一团,无论男女老幼都在抓虫。   有人点了火把去烧蝗虫。   此时此刻无人煮饭食,壮妇,小童,老翁,掉了牙的老妇人齐上阵,全村人都来抓蝗虫。   羊老太爷冲在最后边,因为他要挨柴房检查灶台的余火,老太爷是慌忙中余一丝理智,此时正是煮早食的时候,家奴和奴妇全跑去抓蝗虫,老太爷看一下柴房是否有可能走水,待确定安全后老爷子才抓了袍子往山下冲。   天色已大亮,羊老太爷已能看到山下麦田的情况,漫天飞舞的蝗虫虽然没有遮天避日那般恐怖,但也是数量极多的,老太爷深知此时遇到蝗灾会有什么后果,减产三四成是好的,若严重了,此一季夏粮将绝收。   羊老太爷心急未看路,踩到烂泥,屁股就坐下顺势摔倒在地。   “蝗虫来了。”羊老太爷嘴里还急得直喊,但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老太爷心里哪个急啊,抓蝗虫这样的事怎么能少了他,虽然他眼神不好,看不清蚜虫,但抓蝗虫还是不错的。   羊老太爷试了几次,自知爬不起来定是受了伤,但他也不觉得疼痛,也不知是哪点伤了,看到山下蝗虫密密麻麻,自己又无法赶去抓虫,急火攻心,当场口喷鲜血,随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人少虫多,众人奋战至天色昏暗,终于将蝗虫驱除,每个人都带有工具,衣兜里,床帐里,帏网里全是死虫,田间地头全是死虫,既将成熟的麦子受损严重,剩余的蝗虫一股脑的飞向下一个地方,众人又等了一阵,见这片蝗虫没再飞回来。   照蝗虫的习性,都是吃完一片,再集体飞往下一片继续吃,如此反复。   众人放松下来,才觉饥饿,全村老幼都整天未进食,男人们点着火把还在田间观望,妇人们开始回家准备饭食。   终于有人发现昏迷不醒倒在路边的羊老太爷。   大椿接到消息时,羊老太爷已经被村民送到祖屋,大夫来瞧过了,老爷子摔倒,大腿骨折只是轻伤,严重的是老爷子气急攻心,不但吐血,耳朵里也溢出血来,大夫施了针,救回来了。   老爷子中风严重,醒了,眼斜口歪,言不能语,手不能动,瘫痪了。   全村都沉静在悲痛的气氛里,壮汉嚎啕大哭,妇人垂泪,不是为羊老太爷嚎哭和垂泪,而是为减产的粮食。   羊老太爷的意外,大家深感遗憾,但更让人痛心的是幸苦种的粮食,眼看既将收获,却被蝗虫吃了。   抓了一整天蝗虫,勉强填了肚子,继续上炕睡觉,没人能睡踏实,但不睡觉养足精神,明日无法统计受灾情况。   大椿和雪夫窝到炕上相拥而眠,俩人竟是倒头就睡着了。   次日,村里男丁全部集合起来,分派了任务,就下田了,除了统计受灾数量,还要将撒落在泥土的蝗虫捡起来做储备粮。   大椿很忙,除了查看自家农田,还要安抚其余受灾的人家,阿爹病来得突然,大椿接替了阿爹的工作,挨家挨户上门询问。   羊丙开始主持一些内务,安排待会儿把抓来的蝗虫送到祖屋柴房,由大锅一起给炕干,蝗虫脱水后留到冬天吃,补充肉食不足。雪夫应了。   雪夫收齐了捉到的蝗虫,又把大椿也捉到的蝗虫给一并装好,送到祖屋柴房。   剩下的麦子被村民精心守护,田间地头日夜不离人,夜间也有点火把查视,就担心再闹一次蝗虫。   大椿忙,忙碌之余能查觉雪弟心情不太好,不止雪弟心情不太好,全村上下心情都不好,很多人整日唉声叹气,大椿只有借着晚上与雪弟一起睡觉的时候,在炕上与雪弟聊几句。   他安慰雪弟安蝗灾十多二十年闹一次,今年闹过了,应该未来数年内不会再闹蝗灾了。   雪夫不怎么说话,点头应声似的,又说太累了,要早点休息,就翻身将被盖好,不说话了。   连接而来的,是农忙,抢收麦子,小童跟在后边捡麦蕙,要赶着将谷粒晒干。   虽然产量减少一半,但收获的喜悦还是很能带来满足感,羊村上下都乐呵呵的,雪夫看到大家这么快乐的样子,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这些日子,雪夫都收工得早,早回屋洗脸清洁,再去祖屋端菜饭,也一并把大椿的菜饭给端回来。   大椿回家就有现成的饭食吃。   他觉得雪弟真娴惠,觉得雪弟啥都好,就是性子太内敛了,高兴或不高兴脸上都不动声色,但大椿能从雪弟的行动上感觉到,雪弟对他挺好的。   俩人吃饭又斗了几句嘴,多是大椿在逗雪弟,雪弟被逼急,还几句嘴,大椿觉得上天怎么待他这么好呢,怎么就给他送来一个这么好的雪弟呢。   晒坝上铺满谷粒,田里只剩下麦茬,有人顶着毒日头去翻麦茬地,大多人都闲下来,农闲的时候又想约上去打猎。   雪夫推了,说这次打猎就不去了,想休息一下,大椿也觉得累,也不去。   结果这次羊村组织的打猎队伍只有五六人,去了三日就回来了,人少自然收获猎物也少了。   农闲时节,大椿也不能闲着,要上报兵役人数,全村召开了一次大会,谁家男儿要从军的,先到大椿这里登记,待秋凉后就要出发,很多事得先准备。   雪夫在屋子里闲着,小碗盛了清水,用毛笔沾水在木板上练字。   太阳晒得人发懒,只有躲到阴凉处才觉得舒服。   有秩,里长,亭长,三人骑着毛驴,骡子,白马,再次来到羊村,所不同的是,亭长身后跟着一队秦兵,其中五个步兵,一个骑兵。   大椿刚吃了两口饭,听闻小童来报此事,赶紧放下碗筷跑去接待,走前又吩咐忐忑不安的雪弟在屋里待好,不要露面。   羊村众人都跑出来,有人还端着大碗,边吃饭边出来看热闹,待看清来了何人,吓得又把碗放回里,再抹了嘴巴赶快跑出来。   有秩见村民出来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新令。   “从,即日起,宵禁,解严,所有人等,未经许可不得外出,外出凭口令,天黑后,不准生火,不准点灯,至直宵禁解除……”   村民交头接耳,这什么意思啊?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是不是秦王要来咱们县村乡寻视啊?   有秩又道:“安静一下……官府抓逃犯,现下四县八乡都在通缉,但凡有举报者,赏金五十,带路者,赏金一百,协助抓获者,赏金二百。”   村民们哗然。   有人问逃犯相貌特征。   有秩道:“相貌端正,正值壮年。”   众人等了半晌,又开始七嘴八舌,这就没啦?这也就叫相貌特征?你唬我读书少啊?   有秩调头与里长和亭长商量,可这怎么形容呢,大家都没见过啊,又没画像,谁也不知道这逃犯长啥样子。   羊丙冷眼旁观,借机缓缓往后退,待退至人群末尾处,给排在最后面的村民说了声腹痛难忍,要去上茅房,就溜走了。   雪夫内心焦急地坐在桌边等着。   但见羊丙走进来,把门给关上,想了想,只关了半扇,另一半房门就开着。   雪夫起身,询问情况。   羊丙将人按到墙上,道:“雪,你我都是行武出身,军营里有个规矩,男男欢.好须双方心甘情愿,现在我问你,你可愿与我欢.好?”   雪夫有点蒙,没搞清楚状态:“丙叔……你……”   羊丙刚才跑得急了,还喘着粗气:“我想跟你欢.好,我早就看上你了,你告诉我,你和大椿都用什么姿势……告诉我……”   雪夫反手一把力气,将羊丙推开,怒道:“丙叔,你疯了?”   羊丙被推开后退一步,笑道:“瞧我,真是急疯了,雪,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即日起,宵禁,解严,外出凭口令,天黑后,不准生火点灯。”   雪夫脸色一变,怒气全消:“……”   “官府说在追查通缉犯,其实不是官府通缉犯,是要抓你,举报赏金五十,带路赏金一百,协助抓获赏金二百。”   羊丙边说边靠近他,鼻息间嗅着他胆颤的味道:“除了亭长,还有一队秦兵,官府抓人哪有军队出面的道理,所以只有唯一解释,表面上是官府抓人,实际上是抓军队要的人。”   雪夫不语。   羊丙又将人按到墙上:“雪,我早就为你疯了,有秩初春登门的时候只透露了红枣马,老大哥只当红枣马是个巧合,而我已经对你产生怀疑。我知道大椿一定会跟你透露消息。你晓得吗?那晚你只吃了半碗菜饭,还剩半碗让大椿给端回来了,那时起,我就知道了。但我一直忍着,为什么?就因为喜欢你,大椿也喜欢你,没关系,我不介意。”   说毕就要去亲他,雪夫左右躲开,耐何被挤到墙边,躲无可躲。   羊丙的嘴唇贴到他的耳边,几乎是咬着耳朵在说:“雪,你以为大椿能保住你吗?若非我替你周旋,你早就被赶出羊村了,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感激我。”   雪夫低声辩解:“别,丙叔,我不同意。”   ……   有秩又举手让大家静一静,说请里长大人讲话。   里长手拿名册,是夏后羊氏族人的姓名册,开始点名,要求凡是被点到名的都站到另一边去。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当点到羊丙的名字时,没人答应。   有人举手道:“里长大人,丙叔一直在这儿呢,他跟我说腹痛,上茅房去了,刚刚才去茅房,要不要我去叫他?”   里长和亭长交流了一下,亭长又与骑兵军官交流了一下,军官招来有秩询问这个羊丙是谁?   有秩陪着笑脸,介绍了羊丙的年龄,又说到丙叔从军时瞎了一只眼晴。   军官道:“不用去找了。”   因为羊丙的年龄和体貌特征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有秩又开始继续点名。   ……   羊丙的瞎眼罩着一只眼罩,笑起来的时候,脸部疤痕被纠扯到一起,异常狰狞。   “雪,我从不强迫人,我说过,都是行伍出身,咱们讲军营里的规矩,男男欢.好须心甘情愿,我常想起当年跟我欢好的那几个小兵。雪,我看到你,像看到当年的我,当年我英气逼人,很是风.流,那些小兵都排着队跟我好。后来我毁了只眼晴,加上腿受了伤,只有退役,不过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   雪夫听他愈说愈不像样:“丙叔……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   羊丙腰间往他腰间抵过去,将人下盘全部抵住:“现在不说要待何时,我现在就要与你欢.好。”   雪夫惊道:“开……什么玩笑……”   羊丙用下面去磨蹭他:“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   雪夫:“……”   羊丙笑道:“怎么?在想如何杀我?我教你,你背后左方墙上挂着一只镰刀,你可以先踢我跨下,再取镰刀杀我,也可以用手卡住我的脖子,将我喉骨折断。可那又怎样呢?当年被我割掉的脑袋,没有三千也有两千,我活到这把年纪,知足了。而你呢,雪,你将我杀了,罪加一等,不怕□□家灭族吗?”   雪夫:“……”   羊丙伸出手指,挑着他的下巴:“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当年我到咸阳面见秦王接受封赏的时候,威阳城里很多男倌,其中有一个跟我交情最好,他就叫雪,可他是贱民,只想从我这里骗钱。呵呵,雪,你瞧我又糊涂了,我怎么能拿你跟男倌比呢,是我不好,罚我亲你一下。”   雪夫把头死死靠在墙上,恨不得墙上靠个洞出来,这样脑袋就能再往后靠了。   ……   有秩点完名,所有羊村的人都来了,除了一个年老妇人和羊丙。   亭长请示了一下军官,回身大声宣布:“官府寻村……”   官府的人走前,骑士军官和步兵走后面,再往后五步外跟着羊村村民。   大椿和叔伯们走前面带路。   寻村与搜村是有区别的,搜村是要进屋子的,是挨家挨户床上床下,米缸茶缸都要翻开检查的,寻村只是寻视村落。   羊村里都是本家姓,除冬天每家都关得门户禁严,像这种夏季,白天家里有人没人,屋门都是大开的,通风透气还凉爽,当然也有半遮的。   官府和秦兵沿路上山,依山而建的房屋能通过门窗一眼看尽,如此为寻村。   大椿不停的介绍,这家人是谁,家里几个男丁从军,哪家人又是谁,家况如何,年轻人,说话声音大,中气十足的样子。   实际上大椿是故意放大嗓门,就是想让雪弟远远就能听见,好借机躲起来,毕竟寻村不同于搜村,只起震慑效果。   ……   羊丙正在亲吻雪夫的颈部,除了俩人的呼吸声,四周极其安静,突听远处传来大椿的说话声,能从声音里分析出,在给官府带路寻村。   雪夫吓得全身发颤:“丙叔,先躲起来,躲起来……”   “那你是答应我了?”   雪夫咬牙,不吱声。   羊丙的手像一条软蛇,直接伸进了他的衣袍下。   雪夫急得抓住那只不停歇的手,耐何无法制止。   羊丙不停的喘着粗气:“雪,我不勉强你,你心甘情愿吗?”   雪夫不敢造次,又躲不开。   声音渐近,羊丙突然笑起来,声音放大一了点,吓得雪夫心跳要停了。   “雪,你说我们要是被看到了怎么办?我说亲手将你抓住,还能领二百金奖赏。”   雪夫微弱的声音求道:“别……别……”   羊丙又问:“那我再问一遍,你心甘情愿与我欢.好吗?”   雪夫咬牙点头。   羊丙道:“我要你亲口说。”   雪夫轻轻说:“我……愿意……”   “愿意什么?”   “与你……欢好……”   “没听清楚。”   “愿意……与你……欢.好……”   “谁?再说仔细一点。”   “我……我愿意与你欢.好。”   “心甘情愿?”   “对,心甘情愿。”   羊丙开始去解他的腰带。   雪夫压抑低语:“别,别在这里……”   羊丙双眸放光,乐道:“雪,现在我很兴奋,你不觉得很兴奋吗?”   雪夫内心异常绝望,他只知道有通(女干),(弓虽)奸和诱(女干),从未听说有逼(女干),今日遇到,算是领教了。   俩人衣衫不整的靠在墙上,全靠半扇遮掩的屋门档住身影。   能清晰的听到步脚声,大椿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声音就在门外,显然大队人马已寻视到此处。   大椿在介绍这是他的长兄的屋子,长嫂难产而亡,长兄去年也传来战死沙场的消息。   突然就没声音了,四周安静得可怕。   雪夫全身冒冷汗,羊丙不管不顾的在啃他的颈子,雪夫心道:摆了,摆了,今日要命丧此地。   良久,突听一个冷静的声音道:“你阿爹有几个儿子?”   屋外是骑士军官在问话,刚才听到黑夫战死,妻儿也亡的消息,军官动了些恻隐之心。   大椿道:“阿爹有三个儿子,我两位兄长都从军,阿爹现已病倒在床塌,身边离不了人服侍。”   众人又沉默了一会,军官道:“如此,定要慰问一下床前老父。”   亭长赶紧应道:“那是,那是。”   一行人又抬脚往前走,再往前就是祖屋。   祖屋离得不远,一位老妇人赶紧过来见过官爷,老妇是守在羊老太爷身边服侍的人。   军官下马,带步兵与官府的人一起进祖屋。   官家进了屋,跟在后边的村民还是老老实实的站着哪里也不能去,站在后面的就在叭哩叭啦的小声聊天,都是说些那位逃犯的事,大家都没见过,好奇死了。   羊丙将雪夫轻放倒在地上,跨身趴上去,屋外就是排队在后面的村民,只是众村民都在聊八卦,没人关注这间半敞屋门的空房子。   羊丙咬住他耳朵道:“你说现在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雪夫汗流浃背:“……”   “羊村众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若他们发现我俩现在这模样,定是要大呼出来的,如此一来,官府的人会出来查看,你说要是你就被抓了,也不知赏金该怎么算?举报五十,带路一百,协助抓获二百,会不会把全部赏金都给我羊村呢?”   雪夫咬紧牙关,忍受了这般锥刺之痛,手掌放到嘴边啃咬,只怕痛得叫出来。   羊丙奇道:“居然是个雏.倌,你和大椿都睡了这么久。难道,都是你在上面,大椿在下面?”   雪夫疼得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手都咬出血印了。   羊丙又去咬他耳朵:“雏好……我喜欢……我慢慢教你……”   ……   官府一行人看望了羊老太爷,再借机看一下祖屋是否有藏外人。   过了好一会,里边的人才出来。   村民又让路,让官府的人和大椿走前面,他们跟在后面往村头走去。   众人聚集在村头,秦兵依次站好,村民尊敬官府的人,害怕军人,秦兵凶狠冷漠,杀人冷血,全身难掩凶残之杀气,尤其是军刀,每个士兵的军刀都沾满鲜血,让人看一眼都全身发寒。   军长给亭长视意了一个眼神,亭长对大椿道:“听闻羊村有个外姓人,人称雪夫,是哪位?”   “哎,不知道大人从何处听来。”   亭长道:“邻村都在传,说羊大椿与雪夫合力狩猎,杀了一头黑瞎子,上次我来,为何不见你提起。”   大椿想了想:“大人,那黑瞎子是大雪天饿醒的,全身骨瘦如柴,小民才侥幸得手。”   亭长:“所以我很好奇,雪夫是谁?”   大椿吱吾了几下,道:“回大人的话,雪夫是小民外嬖……”   亭长:“……”   大椿吱吾了几句也说不出来,干脆下定决心似的招了:“大人,雪夫的名是我取的,他不是什么外姓人,只是我家奴隶,私底下叫着添情趣。”又道:“大人,古有弥子瑕和尤阳君,我大秦自开国以来,多有人物宠幸男嬖。”   里长知道亭长大人曾经去过男馆,这还是听亭长大人手下当差的人说的,也不知道亭长大人是否也有同样爱好,听大椿这语气,莫非雪公是位绝色人物,吩咐道:“既如此,叫雪夫出来叙话。”   大椿径直走人群里多奴身边,耳语几句,就将人带来了。   多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跪拜在官家和秦兵身前,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亭长眉毛眼晴都纠结到一起了,目露嫌气的眼神,他去男馆都找清秀貌美的小倌,这位雪夫生得如此粗旷,当真各花入各眼啊,实在看不下去了。   大椿握着多奴的粗掌,深情道:“雪夫别怕,大人很和谒,不会凶你的。”   亭长暗中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若是这样的男倌胆敢挑逗他,他能提刀将这种货色砍死。   一直冷眼打量的军爷突问:“雪夫,听说你姓白?白字何解?”   多奴吓得又把头垂下去。   大椿道:“军爷说笑了,贱民没有贵姓,只因我姓羊,名椿。有道: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又说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数十人而已也。就随兴,替外嬖起了个白雪的雅号。”   军爷问多奴:“听闻你杀黑瞎子很勇猛?”   多奴颤声道:“回,回军爷话,我,我……”   军爷双眉一挑,不悦。   多奴立即改口:“奴,奴要救三爷,只是碰巧。”   军爷:“我第一次听说,能杀黑瞎子,是靠的碰巧……”   大椿赶紧推了一把多奴,吩咐:“快去将熊皮熊掌取来给官爷瞧,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多奴跌跌撞撞的又跑回祖屋,取了熊皮,又抱上羊老太爷泡的那罐熊掌酒,再赶回村头。   大椿令人牵开熊皮,给军爷讲述当初如何制服了熊,说这熊饿极瘦极,可能刚从洞里爬出来,幸好被他们碰到,再出示了左手掌的伤口,说这就是杀黑瞎子时被撕咬伤的。   军爷又问了几句捕杀的细节,才作罢。   大椿借机道:“军爷问得这般细制,想来也是爱好狩猎之人,既然大家都爱打猎,小民想攀个交情,借此将这熊皮和熊掌送给军爷,还望军爷笑纳。”   军爷下巴微点,双眸一闭眼一睁眼间,算是准了。   亭长与军爷交流了几句,又唤有秩过来问话。   有秩听了,答:“那人是多奴,多奴的主家是大椿的二哥,前阵子多奴的儿子被主家申请了脱奴籍……据说……是羊大椿出的钱,替多奴的儿子脱籍。”   军爷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多奴,认真道:“白字就不要再用了。”   大椿赶紧点头,替多奴回答:“小民知道,不再用了。”   军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冷声道:“大家听好了,有位白姓罪夫,去年冬月偷了一匹红枣马,发现者,立即秉报,若有窝藏,与其同罪,知情不报者,所有相关人等,一并连座处死。”   羊村人吓得直打哆嗦,有人都站不稳了,竟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该要的效果已经达到,骑马军官走前面,步兵抱着熊皮和熊掌酒走中间,官府一行人垫后,调头准备出村。   羊十六壮着胆子跟在大椿身边送官人,十六拉着有秩的衣袖偷偷问:“那个罪夫犯了什么事?就偷了一匹马吗?”   有秩走最后,搭手挡唇答道:“反正是了不得的重罪,知道得太多,会有危险。”   羊十六打了个寒.碜,就不敢说话了,恭送大人慢走。   第7节 众矢之敌   众人看着官爷远去,待周围没人了才开始七嘴八舌大声议论。   羊十六档住大椿,不让他走:“大椿哥,你说实话,那白姓通.缉.犯是不是我们村的雪夫,阳春白雪,雪夫就姓白,正是冬月间入我羊村的,也就这么巧,雪夫是骑红枣马来的,而这匹马现在还栓在十三家的牲畜棚里。”   十三也道:“就是,大椿哥牵了我家的驴,却将雪夫的马还给我,我还道雪夫这么大方慷慨,原来是偷来的,现在这马我不要了,我要驴。”   大椿安抚几个带头闹的男丁:“大家稍安勿躁,你们想啊,若真是待在我们村里那位雪夫,那为什么不换个假名,雪夫初入我村就说的姓白,从未改过口,若真是罪夫,肯定是要换姓名的。”   众人也觉有理。   大椿又道:“妇道人家都回去煮饭,莫要围着了。十六,我们不能冤枉好人,大家都散了吧!”   妇人才散开回去备夜食。   十六和十三边走边说着什么,随后又有几个男丁加入他们,一起低头议论着什么。   大椿赶着去看雪弟,招呼族人各回各家,又挨户看了看,才往山顶祖屋跑。   若非亲眼所见,大椿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羊丙坐在炕头上扎腰带,雪弟衣衫凌乱的趴在炕上,面目朝下,动作比较迟缓,就像刚与人打过架,然后打输了,全身都疼,还咬牙挺着似的。   羊丙见大椿来了,笑道:“大椿来啦,走,随我院子里说话。”   这什么情况?   火石电光一瞬间,大椿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一把抓住羊丙的前襟,眼底喷出怒火,似要将人化为灰烬。   羊丙拍拍他的手:“闲侄别冲动,不要为了个逃犯,伤了你我叔侄感情。”   大椿闻此话,像被人施了咒,全身僵硬。   “我早就晓得了,你别这种眼神看我。”羊丙将他的的松开,整理衣襟道:“我又没有强迫他,是他心甘情愿与我欢.好。”   大椿怒道:“你说什么?”   “闲侄,你听好了,论武艺,论力气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古男男欢.好讲究你情我愿,若非他心甘情愿,我能上他的床塌吗?”   大椿不信:“胡说。”   羊丙道:“我是否胡说,你一问便知真假。”   雪夫已将衣裳穿整齐,他抬头,用眼神看着大椿说:你若信我,何必问?你若不信,又何必问?   大椿当时没看懂这个眼神,但这倆人此时此刻这一眼的对视,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心上,永远无法抚去。   此后每次想起,大椿都有疑问,雪弟这是要告诉他什么?然后陷入沉思。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懂得这个眼神所表达的话时,已经晚了。   “闲侄,今日之事,我也有些疏忽,你俩同吃同住近半年,我未料到,你还没碰过他。你别瞪我,你小时候三兄弟分肉菜,你总是先吃菜,肉留到最后吃,结果你两个兄长先将肉吃了再来抢你碗里的肉,你又打不过,只能看着肉被抢走。可你又不长记忆,下次还要再犯。你这孩子从小有个坏毛病,总是爱把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慢慢享用。这个习惯不好,往往肉还没吃到嘴里,就被人连锅端。”   大椿听不下去,一拳就揍过去,羊丙也不是吃素的,虽然硬碰硬讨不了便宜,至少四两拨干金地躲开了。   两人过了几招,羊丙始终不正面接招,却避开。   羊丙跳到院子里道:“闲侄有话好说,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大椿硬着颈子道:“那不冲动怎么解决?”   羊丙:“你做一三五,我做二四六,逢七休息,叔年纪大了,经不起天天折腾。”   大椿没听懂,这是在约架?   “要不?你上半夜,叔下半夜再来?”   大椿:“……”   “叔很久没玩过三人了。”   大椿恼羞成怒,终于听明白了,又大打出手,一时间,俩人在不大的院子里打得翻天覆地。   突听一阵嘈杂,涌上门二十多个壮丁。   为首的几人大喊:“大椿哥,丙叔别打了,十六说要开家法,现己聚集全村大部分人在祠堂里闹呢。”   倆人赶紧停下手。   夏后羊氏只有遇到极其重要的事,才会由族长宣布开家法,他羊十六,有什么资格开家法?这是要翻天?   大椿和羊丙匆匆赶去祠堂,不是去开家法,而是去阻止羊十六私开家法。   羊十三见大椿和羊丙走了,与身后倆人使了个眼色,走进屋,恭敬地对雪夫作揖道:“雪夫,我羊村今日有大事,你若在意大椿哥,请帮忙演场戏。”   雪夫神识不在况态,问:“什么戏?怎么演?”   十三道:“由我们演,公子只须配合即可。”   说完,身边俩人拿出长绳,将雪夫双臂反翦背后背上,用长绳将他绑住,五花大绑的那种。   雪夫本能抗拒,挣脱。   十三安抚道:“公子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雪夫才平静下来,任由被绑。   此次束手就擒的经历让他终身受教,之后每每回想起来,都叹人心险恶,同时反省,正因为他相信了十三,而十三利用了他的信任。   十三见已绑结实,突然冷笑一声吩咐:“带去祠堂。”   大椿赶到祠堂的时候,已经黑压压坐了一地的男人,还有其他男人接到通知正往祠堂赶来,开家法历来只有男丁参与,所以放眼望去,除了妇人和十岁以下小孩子,羊村的男人都到了。   十六站在祖先神牌前不停指挥,令众人坐好,将堂前预留处足够的位置。   羊丙从人群里挤进去,拉住十六厉声骂道:“小畜.牲,你发什么疯?”   十六神情激奋道:“阿爹,你来得正好,刚才官府寻村,阿爹不在场,阿爹,你不晓得发生了天大的事,事关我羊村全族安危。”   羊丙道:“我晓得的比你多。”   十六:“不,阿爹,今日我逾越是有原因的,请阿爹坐下,听我道来。”   坐前排的男人叫唤起来,哎哟,不得了哇,我们还以为是大椿哥号召开家法,谁知是十六这个娃儿在翻浪,干脆跟大椿哥打一架算了。   十六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换来的只有唏嘘声,有的人乘机大喊:“下去吧。”   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十六以手扩音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叔伯兄弟,我十六今日做主开家法是有原因的,我全族老少过了今日性命难保。”   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大椿皱眉,拉住十六问:“任何大事要先在祖屋里说,你这样胡闹不成体统。”   十六气势高涨,毫不输气势:“此事不能在祖屋里说,必须开家法说。大家可知道今日官府来寻村,是为了找谁?”   大椿一僵。   堂下又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还能有谁,就是个通缉犯呗,我们又不是聋子,官老爷都说了嘛。   十六道:“那个通.缉.犯就在我们羊村。”   此话一出,全静立即安静了,众人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怎么会在我们村里?   羊丙赶急上前,挥臂想要抽十六的大嘴巴,十六滑得像条鱼,边窜边喊:“阿爹,你不晓得,那个雪夫就是通.缉.犯。”   羊丙高举的手臂,也僵在半空,脸色阴晴不定。   十六借机绕开丙叔道:“大家都被雪夫骗了,那雪夫就姓白,去年冬月间来我羊村小住,后来又提出长住,大家还记不记得,雪夫就骑的红枣马,今日官府所说那位白姓罪夫,其实就是雪夫。”   大椿只觉脑袋一阵嗡嗡巨响,脑门一抽一抽的疼。   羊丙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无知小儿,胡说八道。”   十六道:“我没有胡说,阿爹,大椿哥,你们都被雪夫骗了,有秩大人跟我说了,那雪夫,哦不对,那罪夫除了偷红枣马,还犯了不能问的大罪,大家忘了官爷说的话吗?发现者,立即秉报,若有窝藏,与其同罪,知情不报者,所有相关人等,一并连座处死。”   一字一句,如落盘巨石,砸到每个人的心里,无人再面露讥戏之色。   终于,十六因为这句话,扭转了局面,没人再小看他。   几个与十六要好的男人也站起来道:“各位叔伯兄弟,事关我全族性命,马虎不得,是真是假只须当场对质,各位赞不赞成?”   众人当然赞成,纷纷响应。   十六朝门外道:“带嫌犯……”   大椿:“……”   羊丙:“……”   雪夫昂首挺胸五花大绑像是新衣,好像只是绑他来参加宴会。   大椿要出面制止,却被几位住祖屋的叔伯出面拦住。   丁叔道:“娴侄梢安勿燥,有我们在,保证不动私刑,今日之事必须水落石出。”   另一位叔伯对羊丙道:“阿丙,你莫骂十六,依我几个老家伙看,十六虽私开家法逾越,但也事出有因,只要真相大白,我们定不会处罚十六的。”   十六得了几个叔伯的撑腰,大胆起来,走到雪夫面前:“敢问雪夫,是否姓白?是否去年冬月骑红枣马入我羊村?今日官府来寻村,指定要找白姓罪夫,而今日雪夫并未到场,请问雪夫是那白姓罪夫吗?”   雪夫目光淡然,不答。   十六以手抚袖,就要准备揍他。   丁叔举手主持公道:“住手,不准动私刑。”   十六冲雪夫咬牙瞪眼,放下衣袖大吼:“好,动私刑那是山野乡民,我乃夏后羊氏羊十六,我羊十六自幼接受阿爹教诲,自认上无愧对秦王,下无愧于列祖,今日人证物证俱在,定要查明此人是否通缉犯,莫害我羊村受到牵连。”   此番话无懈可击,大椿也不再争了,只要不动私刑,倒是要看十六能闹到哪样。   十六朝羊丙做揖,请阿爹上座,羊丙只得坐好。   第一个被招上的人证是当日传话的小童,小童叙述了羊老太爷得知一位白姓客倌因为大雪封路想暂留羊村,然后又说白姓客倌棒上十五金做薪金,白老太爷让大椿哥去招待这位白姓客倌。   小童之言引得众人哗然,羊村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雪夫姓什么,只跟着喊雪夫,或跟着喊阳春白雪。   羊十三被传上来,羊十三讲述当日自家的大耳驴被大椿哥牵出来送给官府了,大椿哥牵了红枣马给他,算做补偿,而这红枣马正是雪夫的,现在这马还栓在牲畜棚里,若不信者,可以去看看是否红枣色。   在坐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见过红枣马的人不少,知道村里的确有红枣马的事。   大椿上前与十六辩道:“雪夫登门自称姓白,请问哪个逃犯不改名换姓?有哪个逃犯会傻到以真姓名示人?红枣马这般显眼的家什,为何不转手卖掉,换头驴或马骡还能多些余财换吃食。”   十六语啄。   众人也觉大椿说得有道理,又开始朝着大椿的思维走。   大椿又道:“你见过通缉犯吗?那必定成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你再看雪夫,他像吗?”   在坐众人,有人摇头,有人觉得这条道理有点勉强,也许有人心理素质好,装得像呢?   十六想了想:“大椿哥,你不觉得怎么就这么巧吗?白姓罪夫,红枣马。好巧,我羊村就来了位白姓骑红枣马的外人。”   大椿:“事有凑巧又如何,天下巧事都遇上有什么稀奇的。”   羊十三见十六落了下乘,心道今日之事若十六败了,自己定会受罚,冲上前与大椿对顶:“大椿哥,你为何让多奴与你假装阳春白雪?你替多奴的儿子脱藉,这事全村都知道,今日官爷指明要见雪夫,你为何不带真正的雪夫给官爷瞧,而是带多奴去冒充雪夫让官爷瞧,我看到多奴上前,就有些疑惑,现在我晓得了,大椿哥定是知道雪夫偷马在先,再让多奴去扮雪夫掩人耳目。”   大椿:“……”   十六被这番话提点,又想到什么似的:“对,我想起来了,今日官爷还问多奴,说为何要用白姓,现在想来,官爷是听到风声的,还听说雪夫与大椿哥联手杀黑瞎子,完了,完了,定是官爷已经知道白姓罪夫就是雪夫了,但不确定,于是指明要见雪夫,谁知大椿哥把多奴给推了出去,官爷见多奴不是要找的人,才开始寻村,一定是这样,我羊村大祸临头了。”   丁叔上前维持秩序,以肯定的声音安抚大家:“静一静,大椿是什么为人,我们很清楚,大椿肩负振兴我夏后羊氏全族重任,今日既是查问白姓罪夫的事,就不要把话往大椿身上牵扯,我们几个老家伙会误会某些有心人。”说话时朝往羊丙看了一眼。   羊丙:“……”   十六是个刚满十七岁的毛孩子,年轻气盛,开家法之前并未提前预知阿爹,一门心思只为证实雪夫就是罪夫,哪知道阿爹心底的那些花花肠子,自也听不出丁叔这番敲山震虎的话外之声。   “丁叔,我十六的为人你也很清楚,我是年轻冲动,但我不傻。椿哥和雪夫同吃同住,是什么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今日当着官爷的面,说什么,古有弥子瑕和尤阳君,大秦开国以来,多有人物宠幸男嬖。已经承认雪夫是外嬖,前朝有男嬖乱政,祸国殃民。今日有大椿哥为了外嬖引发祸端。”又指着雪夫道:“这人,根本就是祸害,把他交给官府,能领赏金二百,既便不是,也不能留在羊村,必须赶走,我羊村不能再受他所累。”   大椿就奇怪了:“话说清楚,谁祸害了?祸害谁了?”   十六道:“祸害了十四兄,十四兄都告诉我了,是他亲手将十四兄的腿斩断的。”   众人就开始寻找十四。   十四未料到日常闲谈的话被当众拿出来说,尴尬了一会,随后又想开了,他肯定得替十六说话,总不能帮雪夫说话吧,何况现在雪夫还有可能是罪人。   众人将十四推上去。   十四硬着头皮站在中央:“那日我上山寻浆果,突遇雪崩,被断树压到腿了,后来我就昏了,等我醒来,腿已经被砍了,才知道是被雪夫亲手砍的。”   大椿听得睁目结舌:“十四,你这是什么话?那日你是清醒的,在呼救,我们才找到你的,找到时,腿已经被压坏了,救不回来了,才砍断的。”   十四道:“我那时神识不清,但腿坏了,不是大夫说的,却是雪夫说的,我听到只有雪夫一个人说我腿坏了,而你们都没说,这证明你们也不确定腿坏没坏,雪夫就将我的腿砍下来了。”   雪夫听到此处,不禁冷笑,今时今日才知,原来忘恩负义之人是多么令人痛恨。   十六发现雪夫的冷笑,怒道:“你,居然还在笑,我敢拿我全族性命发誓,若我今日冤枉了你,我全族被灭。而你呢,你敢吗?你敢用你全族性命发誓吗?”   雪夫不说话,目光低垂沉默半晌,复抬头道:“我自是不敢用全族人的性命发誓,因为我的确是那位白姓罪夫。”   此话一出,跟滚油锅里浇上一勺水,全部炸锅了。   大椿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脚。   羊丙默了默,对大椿道:“现在的局面失控,若要我帮你维持场面,你得与我做个交易。”   大椿:“……”   在一阵乱烘烘的吵闹中,羊丙靠近大椿的耳朵道:“若我能保住他,你让我做话事人。”   话事人是夏后羊氏祖传下来的职务,任二把手,族长不在时,话事人说了算,族长在时任何事都要与话事人商量才能决定,羊老太爷任族长期间一直没有任命谁做话事人,老爷子觉得话事人权力过大,容易架空族长,所以此位置一直空虚。   大椿现在脑子里一团乱,理不出思序。   羊丙又说:“当然是娴侄坐上族长之位,再让我做话事人,我们都想保他,事不宜迟,恐夜长梦多。”   大椿被逼点头答应了。   十六还在叫嚣,说要把罪夫送官府顺便领赏金,好像赏金已经摆在眼前了似的。   羊丙走过去,拍拍十六的肩,赞许道:“吾儿今日长威风了,为父本该为你高兴,但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十六奇道:“为何阿爹不高兴,赏金二百啊。”   羊丙道:“我怕你没命花。”   十六:“……”   羊丙意示大家安静一下:“请听我说,刚才我和大椿匆匆商量了一下,觉得此事,恐有诈,但我俩商量的也不知对不对,现在说给大家听,让你们也一起出出主意。”   众人都沉静在赏金二百的兴趣之余,很乐意一起出主意。   羊丙道:“我担心赏金拿不到,反招来杀身之祸。若我们现在将罪夫交出去,怎么解释?官府的人来了三趟,其中还寻村一趟都没找着人,为什么我们现在能交出人?冲领赏金去?官府会认为我们贪婪,之前将人藏哪里?为何之前不报?这些官府不追究吗?若有窝藏,与其同罪,知情不报者,所有相关人等,一并连座处死。我担心被连座啊……”   在坐的有人提问:“怎么可能一并连座处死,若官府把我们都杀了,谁种田交官粮啊?”   多人付议,是啊,我们死了,谁种地呢?   羊丙摇头:“我大秦的土地按,天、时、地、利、人、和、划分为六个等级,我族有天字号地八成,时字号地两成,这也是老祖宗到此处定居的原因。而周围的牛家村只有地、利字号地各五成。马家村更惨,只有人、和字号地各五成,他们谁不动心?谁不想打天字号地的主意?大家想必都知道亭长的为人,亭长大人妻子的娘家就是马家村,这些年巧立名目到我们羊村来搜刮得还少吗?就是想让我们把天字号地三分、五分、一亩、二亩、三亩的渐渐卖给他们马家村。若是我们都死了,我敢保证,马家村立刻就住进我们的屋子,种我们的良田,还吃我们收获的粮食。”   话说到这里,成功挑起了族人的愤慨:“对,绝不能把这片风水宝地让给别人。我们肯定会被连座一并处死,不能冒这个险。”   后来都同意,不能把罪夫交出去。   有人又问,不交出去留在咱村里也是烫手山芋,要不我们现在将罪夫杀了吧,反正官府也不知道罪夫在我羊村,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   羊丙赶紧道:“不行,杀不得。”   又问:“不杀,不杀留着吃白食啊?”   羊丙道:“当然不能吃白食,肯定要劳作的,以前我们都不知道罪夫的身份,还让他下田种地,甚至让他外出打猎,现在晓得了肯定是不能再让他干这些活了,我提议,让罪夫织布。你们想啊,婴儿得吃多少粮食才能长大干活,若把罪夫杀了,还要找地方埋,不如让他多干活创造些收入,反正没人知道罪夫在我羊村。如果官府再来寻村,东家藏,西家藏的就过了。而且我村没有外姓人,都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只要人人封口都不说,谁会知道?”   再提问:“若是有人说了呢?”   “谁会说?谁说出去就连座,你会吗?”   那人吓得赶紧摇头。   大椿见状,放宽心不少,雪弟至少性命无忧,而且暂时留下来了。   又有人举手:“罪夫不能继续住现在的屋子,应该跟奴隶一起住牛棚。”   羊丙笑道:“住牛棚?那织出来的布都是臭的,罪夫住的是大椿家的屋子,你跟着起什么哄。”   众位叔伯也交流了意见,觉得此计划可行,便同意了。   经此一役,羊十六一战成名,不但没有被罚,反获奖励,一时间风头很旺,走在村里回头率很高。   五花大绑的人又被带回原来的屋子,所不同的是,从祖屋的搬了一台木架织布机过来,从此没人再喊他“雪夫”,羊村人统一口径,喊他“罪夫”。   事情发展到现在,罪夫也觉不可思议,他原想着,既然羊村容不下他,大不了把他送官府摆,只要不祸及家族,腰斩于闹市也认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谁知羊村众人吵来吵去,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最后的结果居然还是要他留下来。   从那晚他被押回小屋,织布机就连夜送来了,羊丙命四个男丁给搬过来的。   木织布机放在屋里,占据进门处一半空间。   羊丙见搬运离开,才问罪夫是否会织布,罪夫摇头,还真不会。   不会肯定是要学的,没人天生什么都会。   羊丙虽属福裕阶层,闲暇时间也不会停止劳作,他可是祖屋里众叔伯长辈中织布行家。   “过来,坐我身边,我教你织布。”   罪夫靠过去试了试,有点犹豫。   羊丙笑道:“你怕啥,怕我吃了你?”   罪夫:“……”   羊丙站起来,扶着罪夫的肩轻声道:“别怕,今日你也瞧见了,大椿没办法保住你,若非我出面,你定会被他们交去官府领赏钱,他们就算不把你送去官府,也准备暗.杀你。你只有乖乖听我的话,要对我顺从,我便保你一直住在这里,否则你住到牲畜棚里,食不果腹,也很可怜的。”   说毕就去亲他,罪夫不语,将脸转过去。   羊丙不悦:“我告诉你,将来我可是夏后羊氏的话事人,除了族长,只有我最大,你若不想吃苦,就得听话。”   罪夫不再躲闪,任由羊丙亲上他的脸。   大椿回屋向老父问过晚安礼,直接跑来找雪弟,他有很多话要对雪弟说。   却没想到,猛冲进屋,看到羊丙正抱着雪弟,亲啃在一起。   大椿僵在当场,雪弟没有拒绝羊丙,而心甘情愿和羊丙在亲热,突撞见此场景,大椿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羊丙扭头笑道:“娴侄来啦!过来坐,别客气。”跟主人招待客人似的。   大椿极度尴尬。   羊丙又问:“娴侄来找我有何事?”   其实都知道,大椿不是来找羊丙的,而是来找雪弟的,羊丙就是要明知故问,拿话挤兑大椿。   大椿摇摇头,连声说没事,转身就往外走。   羊丙大声道:“我们继续……”   大椿:“……”   罪夫不动声,不停的推羊丙。   羊丙不管不顾的亲过去:“乖乖,嘴一个……”   罪夫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够了……”   羊丙瞬间变脸,解下裤腰带,就将罪夫的双手反剪背上给捆起来。   罪夫任他将手腕给捆上,不反抗,也不出声。   羊丙一边解他的衣裳,一边啃他的肩:“若不是我,你早没命了,我要看到你想留下的诚意……”   罪夫:“……”   第8节 白氏罪夫   大椿回屋心跳得厉害,无论无如也是睡不着觉的,他坐立不安了许久,终于,悄声出了屋。   他的厢房后有条靠山小路,直接连到罪夫住的小院后面,当初他常走这条路去找长兄黑夫玩耍,后来黑夫结婚,他也常走这条近路去给长嫂送吃食。   大椿静静站在屋后,屋里黑灯瞎火,自宣布宵禁令后,入夜不能点灯。   四周寂静的环境下,能听到窗内传出隐忍的喘.息和轻.咛。   他们在干什么呢?大椿手心都出汗了,在黑暗中分辩雪弟的轻.咛声。   这种黑暗中的偷.窥让他异常亢.奋,里面有他喜欢的雪弟,他幻想过很多次,与雪弟欢.好的场景,却未赶上好时机,因为他的雪弟已经与羊丙欢.好了。   突听雪弟惊呼声:“疼……”   羊丙喘得急,笑道:“说……我干得你舒不舒服……”   雪弟放高声调哼了几声,又一声惊呼,然后急道:“舒……舒服……”   “爽不爽……”   “爽……啊……轻点……”   “是不是又爽又舒服?”   “是……”   “以后每天晚上洗刷干净了等我……”羊丙吩咐道。   雪弟嗯啊的叫着,不停喘气。   大椿听得,全身神经都绷紧了,下面胀得疼,他将手伸进去,闭上眼,想像着雪弟在对他说同样的话,直至里面两人同时大叫,大椿一个哆嗦,也交待了出来。   屋里的人也完事了,能听到羊丙在穿衣和交待事情,什么明早派人来教他学织布,什么让他不要轻易出院子,否则族人对他群起而攻之,将他杀了也不一定。   羊丙又说:“我夏后羊氏男丁众多,个个都有一身武艺,我族不论老少,全族人利益都绑在一起,你不要试着去挑衅他们的底线,他们能容你留在此村,已属不易,你不能踏出这院子一步,总之,你好自为知。”   罪夫坐在炕上应了。   大椿回了屋后一直翻来覆去,直至三更才睡着,睡梦中,又梦到与雪弟在做不可描述的事。   第二日,老太爷的病突发危机,腰背上生了恶疮,流脓不止,大夫来看了,老爷子没多少日子了。   大椿在阿爹床上守了一天,直至天黑,老太爷沉沉睡去。   羊丙过来看了老太爷,和大椿一起退出族长的房间,羊丙和大椿商量了一些关于族内务的杂事,聊完,羊丙又神秘道:“娴侄,昨晚你去听壁角了?”   大椿:“……”   羊丙笑道:“你也别瞒我,我虽然腿脚不如你们年轻人,但还没有失聪,昨晚我在屋里做的时候,听到你在外面喘.息,虽然很轻微,但我的确听到了。”   大椿没由来的,表情极其不自然。   羊丙道:“娴侄莫羞,我大秦国民风开化,男男欢.好是很平常的事,只是我夏后羊氏偏居嵫山,建村数十年来民风淳朴憨厚,娴侄可知那咸阳城里,男馆很多,里边的小倌就从事这个营生。”   大椿:“……”   “我知娴侄一直没到手,要不我给他下蒙汉药,到时候他全身无力,任由娴侄摆布。”   大椿赶紧道:“万万不可,我与雪弟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羊丙叹道:“我本出于好意,只为娴侄能得偿所愿,谁知娴侄另有打算,无事,我每晚都要去找他,若娴侄有特殊爱好,就躲壁角听吧,我尽量把动静弄大一点,让娴侄听清楚一点。”   大椿脸红臊道:“莫说了,我回屋了。”   羊丙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暗叹,可惜被我先下手为强了,早知,我就再晚点下手嘛!不过我已经先得手了,自然是不能再让你了。想毕,眼珠一转,就去了罪夫的院子。   又过了两日,羊老太爷终是拖不过去了。   大椿一直趴在羊老太爷的床前睡觉,天亮后老爷子又熬了一整天,傍晚时分才落下最后一口气。   罪夫听到祖屋那边传来哭嚎声,就知羊老太爷已经去了。   当晚祖屋那边忙成一团,一连两天,羊丙都忙得没空过来小院。   天气酷暑,遗体放不到头七,第三天就得下葬,据说葬在后山背阴处的祖坟,罪夫甚至没有去羊老太爷的木棺前上柱香,因为他哪里也去不了。   大椿这几天忙着父亲下葬,眼晴红得像兔子似的,整日闷头闷脑的,偶尔也来罪夫这里坐坐,他只敢白天来坐,担心晚上与羊丙碰头尴尬。   不过大椿来这里,都是干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甚至水都没喝一口,又被人叫去主持工作了。   罪夫在屋里织布,并不比下田劳作轻松,下田劳作还分农闲和农忙,忙过后还能轻闲几日看书练字。织布是每天都很忙,早晨冲凉后就要坐到织布机前。   开家法后,奴隶们也知道了罪夫的身份,当然奴隶是更不会向外透露此消息的,毕竟奴隶的性命与主家是联系在一起的,但凡主家受罪,不分罪过大小,奴隶全被连座。   罪夫每天织布到天黑收工,宵禁期间,夜间禁止点灯,也不准烧火,幸得近日的月色挺好。   小奴每天固定送来饭食,不太敢跟罪夫说话,好像与他说话容易若祸上身似的。   大椿处理完阿爹的葬礼,觉得很累,他回屋枯坐了很久,没由来的,就跟有磁力吸引似的,双腿不听使唤,往小院走去。   夜晚,罪夫独自坐在门槛上看着月光发呆,突听人推门进院,虽没看清人,也知是谁。   大椿也过来坐到门槛上,也许月光太温柔,俩人竟同时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雪弟……”   “嗯!?”   “你恨我吗?恨羊村吗?”   罪夫默默摇头。   “雪弟,只要宵禁和解严令未解除,留在羊村才是最安全的。我有很多无奈,你能理解吗?我现在没时间天天陪你,阿爹去逝后,我已经在祠堂祖宗神牌前发过誓,要终身为夏后羊氏效力,要振兴我族,要重振家业。你和丙叔的事,我都知道,这些天,丙叔晚上都要来找你,我也晓得。”   罪夫:“……”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现在我每晚都睡在阿爹的床上,听到一点动静就要醒,然后我就睡不着了,就要到你这里看看,可我不想进来,我不想与他撞照面。我就这么站在你屋外,听到他在的声音,我就走了。”   罪夫沉默了,低声道:“椿哥,我时常在想,到底是法家好?还是儒家好?羊丙的善从哪里来?有羊村的规矩约束,有大秦的律法约束,他就善。他逼(女干)我的时候,知道不会受刑律追究,没有规矩的约束,就会恶。”   大椿道:“逼(女干)?雪弟,你说逼(女干)?怎么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么?”   罪夫:“……”   “其实,那天的事被我撞到,我是很生气的,虽然你俩早就好上了,你一直瞒着我,我能理解……”   罪夫打断他的话:“慢,慢着,你刚才说什么?”   “你一直瞒着我,我能理解……”   “再上一句。”   “你俩早就好上了。”   “早就!?”   “雪弟,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你想一直待在羊村,担心我靠不住,才和他欢.好的。那晚开家法我也见识了,他的确比我强,若不是他在,你可能已经被族人暗.杀.灭.口了。我觉得其实他人挺好的,这些天他帮了我很多,阿爹去逝后,我接任族长,村里有人口服心不服,他帮我扫清了很多阻碍,我觉得你应该……”   “应该怎样?”   “应该……应该顺从一点,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夜里来你屋外的时候,每次都听到……你俩欢.好的时候,你在骂他,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骂他,应该顺从他,毕竟他是话事人,我不在羊村的时候,一切大小事务都由他说了算,你得罪了他不好过。”   罪夫咬紧牙关,抬头望天,良久才道:“原来,你今晚是来做说客的?”   “雪弟,忠言逆耳,你不要这么硬气,人在屋沿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常出村办事,如果你再得罪了他,会受苦的。”   罪夫冷笑道:“所以呢?所以每次他来,我都应该跪地相迎,再将他侍候舒.坦了,就为了让他多带几个瓜果给我吃?”   “雪弟,我们三人的关系还是照旧好吗?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与你们打照面,他不在的时候,我能来吗?”   罪夫双眸直冒寒光,说出来话也很冰冷:“我阿爹教过,习惯了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替黑暗辩护。那时我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同,现在,我懂了,我只觉得,你很可怜。”   大椿道:“雪弟,我不可怜,我对你的心是不会变的,只要给我时间,我会变得更强大,你不喜欢他,我会帮你对付他,但不是现在,而现在,你只有顺从他才能活得更好。”   罪夫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走了。”   大椿还想说什么,罪夫已经不理他了。   习惯了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替黑暗辩护。   这句话一直在大椿脑袋里回响,大椿能理解雪弟恼他,也知道雪弟想表达什么话。   他不后悔这晚说的话,他坚持的认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与雪弟羊村受辱,是同样的竟遇,只是一人生在帝王家,一人生在布衣,有什么不同?其实都一样,他觉得下次还要再做雪弟的工作,他知雪弟的性子坚硬,这种宁折不弯的性子是很吃亏的。   羊丙每晚固定时间摸去小院,大椿知道羊丙的习惯,他回了房,坐了一阵,又出发从后边绕到那屋后。   大椿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这样怪异的行为,他觉得可以说服自己的是,他很在意雪弟,他想知道雪弟是否会受羊丙欺负。   隔着打开的窗户,能听到羊丙一边呼喝,一边使劲的声音。   雪弟一边喘气一边骂:“老货,你还要做多久……我受不了了……”   羊丙道:“知道我猛虎的外号怎么得的吗?不是我杀人如猛虎,而在床坑上如猛虎。”   雪弟又一阵高呼:“疼疼疼……哎哟……”   羊丙很得意的样子:“叔各种姿势都会,叔最喜欢替小倌点大蜡烛……”   雪弟骂道:“变态……不要脸的老货……”   羊丙一阵凶猛地用力,能听到接下来雪弟一连串的急呼声。   “叔是不是很勇猛!?叔是不是猛虎!?说……”   雪弟急促道:“是猛虎,停下,停下,勇猛无比,快停下,停下,我受不了了。”   羊丙淬道:“欠收拾……”   大椿一直听完,在炕上俩人都哆嗦时,自己也开始打哆嗦。   ……   羊村的几位住祖屋的叔伯嘴角开始起泡,每位族人都很焦虑,毒日头已经整整晒了四十天,毫无下雨的迹象。麦茬地已经开始出现龟裂,天字号地尚且如此,其余耕地可想而知。   由于解严令,羊村壮丁没有再相约去狩猎,白日里最大的休闲就是坐在树荫下喝茶下棋,妇人们坐在屋里扫洒。   大椿每天都要去三村交际相邻处的神庙,只为求雨。   前往神庙求雨的不止大椿,邻近村落的村长族长都每天齐聚于此,一跪就是大半天。   村长和族长也要凭口令出入,每村每天的口令都不相同,若走错了村落,答不上来者,会受鞭笞刑。   大椿去神庙求雨,能与村长族长们互通消息。   靠老天爷赏饭吃的田耕士族,除了讫求上苍,没有别的办法。   大椿骑着骡子,头戴斗笠,独自出行,往返神庙需三个时辰左右,再跪求大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消耗在这上面。   他总是用过朝食,就出发,出发路过雪弟的屋子,看两眼,看到雪弟坐在织布机前,才放心离开。回村时,天已擦黑,路过雪弟的屋子,看到雪弟还是同样的姿势坐在那里织布,才放心的回祖屋修整用晚食。   那晚大椿将食空的大碗递给小奴,正要吩咐几句关于明日的菜食,羊丙走到柴房门囗轻咳了一声,小奴机灵,知道是家主在暗示他退下,叩了头就溜了。   羊丙走到大椿身边,左右看了四下无人,靠近道:“娴侄啊,我知道你每日去求雨很忙,有件事,我考虑再三还是准备先知会你一声……”   大椿问他何事?   “想让娴侄替我代句话,昨夜之事,让他主动给我道个歉,小吵小闹使个小性子无妨,他居然先动手打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待我烦了,我就把他带去咸阳城,卖到男馆。”   大椿:“……”   天黑后,没有任何愉乐活动,罪夫只能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大椿再次踏入这个院子,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听闻你将他打了,我过来看看,你为何要打他?为何总跟他过不去?”   罪夫依旧抬头望天,不看大椿一眼。   大椿放柔语气:“雪弟,你去给他道个歉好不好?他说了,只要你主动认错,他计往不究,若不然,就要将你装到货物里运到咸阳城卖给男馆。”   罪夫神色如常,毫不在乎道:“好呀!”   “雪弟,你不要义气用事,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都能过,为什么你不行?我一直以为雪弟是性情中人,能伸能缩,竟是我看走眼了。”   罪夫默了默,起身拍衣裳道:“走罢……”   大椿:“……”   “不是说让我亲自去道歉吗?我跟你去,走罢……”   大椿:“……”   院外传来笑声,羊丙心情不错的走进来,显然己将俩人的话听了去。   羊丙走到院里,金刀大马的坐在木条椅上,笑咪咪地看着罪夫。   罪夫深呼吸一口,道:“是我错了,不该打你。”   大椿:“……”   羊丙:“老夫第一次见人这般认错。”   罪夫再深呼吸一口气,跪下道:“是我错了,不该打你。”   羊丙既不扶他,也不唤他起身,冷着脸道:“你记住,花无百日红,老夫也不会永远宠你,乘现在老夫还不嫌弃你,要时刻感思戴德卑躬屈膝,只有这样,老夫才会多稀罕你一阵子。”   罪夫道:“知道了。”   羊丙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出院子,扬长而去。   大椿心疼得要碎了,弯腰扶他起身。   罪夫突然说:“每次……他为逼我就范……无所不用其极……我现在像条狗……我觉得……我现在像条狗……”   大椿听他说到后面话音不对,双手摸他的脸颊,竟是泪水。   这泪水似滚油,烫到大椿的心里。   罪夫吸了一下鼻子,手背快速将泪擦干,他抬头望天,坚起三指,起誓。   “我,在此起誓,从此以后,只流血,不流泪,若违誓言,尤如此椅。”言毕手刀一劈,长椅上的木板应声折断。   大椿:“……”   罪夫站起来拍拍双膝,继续坐到门槛上看月亮。   大椿:“……”   生活还在继续,连续六十天不下雨,令人更悲伤的消息传来。   今年征粮,照往年一样。   祖屋里炸开了锅,叔伯们气得拍桌子大骂,粗话都骂出来了。   这哪里是征粮,这是要命啊。   夏粮收成减半,六十天不下雨,秋粮能否抢种上不不知道,若再过几日还不下雨,秋粮只能绝收。   减半的夏粮要支撑到明年,己经所剩无己,哪里还交得出余粮?还照去年的量征收,全都得饿死。   大椿说:“我想起事。”   羊丙眼皮急跳,忙问:“你……起什么事?”   大椿:“苛政猛于虎!今年闹蝗虫,附近十县八乡都受了灭,我们羊村收成减少一半算好的,有的乡镇减产七成,里长,亭长,县令都是晓得的,却官官相护,瞒而不报。秦王根本不知我们受了灾,还要按丰年征粮,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   丁叔急问:“那你想怎么闹?造反?”   大椿:“我想写鸡毛信,集结附近村落的汉子,一起去闹,要粮没有,要命有一条,若要按丰年征粮,就把农具全部甩给县令,大家都不种地了,看他如何种地,看他明年如何征粮。”   羊丙:“……”   大椿提笔就写:苛政猛于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灾年按丰年征粮……   字写在布条上,卷好,塞进细竹筒里,竹筒上粘了三根灰鸡毛,鸡毛末端涂了一抹鸡血。   就这样,大椿去神庙求雨时,带上写好的鸡毛信,与各村头目一起跪地求雨时,将信传递了出去。   各小乡首领傍晚回家,召来民众传阅此信。   农耕士族和自然村落纷纷响应,都想起事,只缺一声号令,此时看到鸡毛信中内容更是信心满满,定要讨个说法,要粮沒有,要命有一条。   待再次去神庙求雨时,各村长族长碰了头,都大椿递了个准话,以夏后羊氏为首,只待摔杯为号,一起出发。   罪夫虽整日坐在屋里织布,其活动范围不出小院,也能查觉有些不一样,羊村壮丁手握农俱从他的小院跟前跑上跑下,眉目间难掩激.情。   羊丙命两个壮汉用扁担合力挑起祖宅最重的一块下马石,据说此石未经雕琢,天生就长得像下马石,石中有孔,也可用做栓马石,几十年前就放在祖宅外了。   现在,又放进了罪夫的院子。   挑石的壮汉放下大石就走了,丙叔掏出一根拇指组细,三丈长的铁链,一头栓在石孔中,一头栓在罪夫的脚腕上。   罪夫奇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不会出这院子,难道你怕我逃走?”   羊丙欣赏了一会:“知道我为啥几天没来找你吗?大椿在筹备一件大事,而我,在等他去办那件大事。”又靠过来悄悄道:“今晚天黑后,附近十里八乡所有男丁都会出发,明早天亮,抵达县令府,大椿要起事,召集大家对抗征粮。”   罪夫脸色一变:“……”   “我担心今夜你乘乱逃走。你也晓得,秦律是如何处制暴民的,带头者,腰斩,跟从者,鞭笞。大椿太冲动,此去必定有去无回。从此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没人在身边觑视,到时候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罪夫:“……”   当晚,众人在祠堂拜过祖先神牌,再向神鸟娘子敬酒,仰头一口喝干,砸杯,既出发。   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件农俱,钉钯,担篇,梨头等不一例举,星夜赶路,就着月色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县令府方向走。   邻近村落的路囗也涌出大量人群,每条路出来的人,渐渐集结为成群结队。   若问心中是否害怕,初时是有的,但渐人多起来,就不怕了,反而壮胆。   地上干枯的植物被踩踏成渣,神庙前的莆团也被踩烂,麦茬田里干裂龟纹的土,被踩成土渣子。   他们甚少说话,都知减少动静为好。   天时,地利,人和,实时造英雄。   早晨第一抺阳光升起,大椿觉得这一刻,是他这一生中,最英雄的时刻。   众人赶到县令府,惊醒了熟睡中的县官大人。   县令府里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严防死守,不敢开门。   众人用农俱砸开了县令府的大门,又抢了县令府存放的食粮,还放火烧了县令府的牲畜棚,跑出来的驴,骡,马,也被抢了。   大椿作为带头人,递交了请愿书。   县令吓得只有当场承诺,征粮减少三成,谈判不成功,大椿和各村长族长联合要求减六成。   谈不拢,男丁就不回去。   傍晚,县令首肯减五成,不能再少了,再少他这个县令做不成了。   众人见县令修改了征粮告示,又在告示上盖了县官大印,这才散开各自回家。   大椿和各村乡首领毫无悬念,被留在县令府。   一来谈判结果要上奏秦王,须等侯秦宫传回的消息,必竟征粮数量减半,这等大事,必须秦王同意。   二来就算等到秦王开恩,县令也要交出带头人和组织者接受秦律处罚,否则各地纷纷效仿,会动摇国本。   大椿和各村长族长都被分开关押,以防窜供。   鸡毛信出自大椿的手笔,带头人无疑会被严加审训。   大椿在县牢中除了哭鼻子就是跪地求饶。   亭长代县令大人初审,心道这带头人太怂了吧。   大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述:“丙叔让我写鸡毛信,说闹大一点,最好此信上达天听,让秦王看见。若秦王召见,一定要状告亭长恶行。又说亭长大人妻子娘家是马家村的,还说亭长大人三天两头来我羊村搜刮东西,就是在打我们天字号地的主意,呜呜……”   亭长:“……”   大椿边哭边抽,怂包至极的模样。   亭长问他:“你才是族长,为何要听那个什么丙叔的?”   “我都说了不想当这族长的,叔伯不准我推迟,硬要拥我当族长。阿爹刚过世,我就要去神庙求雨,每天早出晚归求了这么久,还是不下雨。羊村发生的大小事都是丙叔做主,他是话事人。”   亭长:“……”   县令听了亭长的汇报,就问这个羊大椿和话事人各自的性情智谋如何?   亭长回:“新族长羊大椿年青,是个二世祖,左手废了,未服兵役,有龙阳之好,养了个家奴做男嬖,还替那家奴的儿子脱了奴籍。”又道:“那话事人,军中战功极高,享岁奉,二十年前眼瞎退役回羊村,一直想取代族长。”   县令道:“一个平庸之辈胜在听话,一个智谋过人败在野心太大,就写话事人的供词吧!明年征粮要顺利,得留下听话的,否则再出今年这种事,我们就完了。”   亭长问:“那以什么名目去羊村把那话事人带回来呢?”   县令:“巧立名目不是你的强项吗?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等了几日,秦宫传来碟报,称:秦王仁慈,乃古今最伟大的王,此次地方官员隐瞒灾情,自当罚酒三杯,征粮减半不准许,只能减三成,拒不从者处死。按秦律,带头闹事者,腰斩,各乡首领,鞭笞八十,以敬孝尤。   县令率人跪地谢恩,齐声高呼秦王威武仁德孝慈感天动地,我大秦国运昌盛万年不衰。   被关押的各村长和族长听闻此消息,均大哭,受八十鞭笞换来减征三成,还是不够啊,到了冬天要饿死人的,百姓易子而食啊!   县令承诺,秦王乃千古圣主,自是不忍看见良民饿死,开仓发放救急粮的先例也是有的,必竟要是你们都饿死了,来年的田地谁种?军队粮草何来?   秦王下令减征粮三成的消息传遍四县八乡,同时传来的是,羊大椿为罪首,己认罪伏诛,各小乡头领八十鞭后由驴车分别拉回原籍。   第9节 全族无首   羊村上下痛哭,都赞大椿英雄风范。   羊丙问有秩:“我娴侄是怎么死的?”   有秩道:“腰斩。”想了想又问:“你们要不要收尸?若要,带五十金。”   羊村众人皆惊,这么大一笔钱谁出?族长管钥匙,虽然出发前大椿将钥匙交给叔伯们保管,但族长没了,也沒人有资格去开帐箱。   羊丙想了想,他是话事人,只有大椿下葬了,他才能做族长,否则有人会说他急不可耐,这五十金先自己出钱垫上,当了族长再将这笔取出来。   就说:“不能让大椿曝尸荒野,这钱我出,大家不要忘了我的好就行了。”   羊丙回屋取了钱,想了想,交给儿子一把钥匙,吩咐这是罪夫脚链上锁的钥匙,盯紧罪夫,莫让他跑了。   其实是他这几日迷上了将罪夫锁上链子欢.好,昨夜走时忘了开锁而已。   十六恭敬接过钥匙,亲自送阿爹到村口。见阿爹走远,立既吩咐小奴,不准给罪夫送饭,再去搜罪夫的屋子,一切吃食都收走,包括果皮都不要留下。   小奴一惊,十六是主家的儿子,自然也是他主家,可,这会饿死人的。   十六道:“先饿他几顿,待阿爹回来,你再给他吃食。”   小奴知道十六私开家法是为了纠查罪夫,俩人有仇,现在肯定是要抓住时间整治,就应了。   羊丙带着一个家奴和两个族人去领大椿的尸体,一路上都在孕良情绪,离族长之路这么近了,满心欢喜,可,侍会见到残肢必须得痛哭失声才行。   两个族人将是他这场悲情痛哭的见证人。   驴车停下,有轶先伸手问他要了收尸费,就让他先下去,借口自己胆小,怕看。   羊丙见后面的驴车还未到,就缓步往前走,心道待会族人下了车我再哭,免得浪费表情。   前方一堆血肉模糊的人。   羊丙装做悲伤伸手去摸尸.体。   尸.体血装下,伸出短剑,瞬间刺进他的下腹部。   突遇此变,羊丙暴发当年外号猛虎的身姿,与尸体大打出手。   尸.体也是位退役秦兵,勇猛善战,几招内制服羊丙。   羊丙被几个公吏压到地上,他看到有秩,大呼:“你骗我!”   有秩皮笑肉不笑:“我没骗你,的确是收尸费,不过是收你的尸。”   羊丙看到行刑人提着切刀往他走来,高呼:“为什么?老夫立过军功,当年老夫上沙场时还没有你,凭什么杀我,若非我等保护大秦,你等哪来的太平日子。”   有秩听这咋呼声,皱眉:“啰哩啰嗦,真烦人,动作快点,早点收工还要回家吃饭呢。”   行刑人对准丙叔腰部,一刀切下,收工。   羊丙已不能言语,腰斩死得慢。   有序道:“羊丙带头起事抗拒征粮,判,腰斩。还不谢恩?秦王仁慈,感念上苍有好生之得,免你族三成征粮,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纵使被腰斩,也是很幸福的。”   羊丙手指沾血,在地上写了三个字,椿害我。   后气绝而亡。   族人的驴车到了,车上三人见话事人巳被腰斩,不知发生何事,以为自已也要被斩,吓得跪地求饶。   有序道:“收尸吧!地上的血洗刷干净了再走。”说完转身回去复命。   大椿和小乡首领们知道羊丙被斩,就问何时能领了鞭刑回去。   县令道:“你们砸烂了我府上大门,烧了我家牲畜棚,抢粮还把粮仓挤塌了,这就想走?不可能。你们几个给我照原样修好,白天做工,晚上住监狱,什么时候活做完了再领鞭刑,才能回去。”   众人道那得修到什么时候啊?他们都是村官,这么长时间不回去,村民又重选了新人怎么办?再说,还有很多决断的事等着他们呢。   县令想了想,以一个月为限,我派人挨村通知,一个月内禁止选新村官。   羊十六收到阿爹的尸.体,吓死了。   随去的族人和奴隶都不知道话事人为何被杀,也没收到大椿的尸体,因为五十金只能为一个人收尸,就收了羊丙回来。   有秩随后道访,吩咐道:秦王免征三成粮,乃等要心怀感恩与敬意,限众人沐浴斋戒一个月,此一个月内,不准选新族长。   按秦律,死刑犯不得厚葬不能立碑,不能入家谱和祠堂,不做头七和大丧。   羊十六寻了口薄棺,早早葬了父亲,阿爹对他非打既骂,本就父子关系淡漠,新坟前叩了几个头就完事了。   羊丙的妻子,一个妇道人家,无法管教十六,任由儿子搜刮完老父的存款。   十六与几个要好的族人坐在树下数钱:“瞧瞧,我阿爹这个守财奴,食岁奉还要整日织布,存这么多钱干嘛?我娶妻他也舍不得花钱,害我娶个丑婆娘,气死我了。”   闲汉们恭维了几句,问:“十六,现在大椿和你爹都死了,又不让选新族长,沒人管我们了,好无聊哦。”   十六也很无聊,想法找乐子,突然想到:“哎!你们玩过男人沒有?”   都摇头。   “我也沒玩过,咱们去玩.男人。”   “宵禁,解严,去哪里玩?”   “干嘛去哪么远,羊村就有一个,我爹和大椿哥都玩过,别以为我不知道,尤其是我阿爹,天天晚上摸黑去,夜夜做新郎。”   众人好奇,谁呀?   “罪夫。”   啊!?   “啊个屁呀,现在就去。”   “现在是白天呀。”   “就是要白天,我们都沒玩过,互相观摩学习。”   “啊?!我做那事你在旁边看,我害羞。”   “羞你妹,甭跟我装纯情,你婆娘晚上被你搞得,叫声像猪一样。”   “我婆娘是女的,搞男的,能一样吗?”   “所以叫你们白天去,在旁边多学多问嘛,对了,再去问问你那几个好兄弟,可以叫上一起来。”   十六为首,带领众兄弟去学习怎么玩.男人。   罪夫已经饿了两天,除了喝井水,什么也沒吃,突听院外一阵嘻哈打闹声,一群年青男子走进来。   十六看到他,喜道:“喂,罪夫,我阿爹死了,腰斩,昨日刚理了。大椿哥也是腰斩,但我们没钱替他收尸。艾,我来有正事找你。”   罪夫有气无力地问他何事?   十六抬手笑着指了一圈人:“我们都没玩过男人,好奇,就过来玩你。”   罪夫脸色一变:“……”   十六当众脱衣:“要么你教我,要么我自己来,可我也不会整这个,你们多学着点,待会照我做的一个一个来。”   罪夫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十六不害臊。”   “男人之间最深厚的交情是什么?一起杠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咱们一起嫖.男.倌,刺激吧?”   说毕就去抓罪夫,想要来硬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罪夫微弱道:“别……别这样硬来,我教你。”   这日下午,罪夫的小院门外挤满了人,妇人见了啐一口就跑,男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墙上爬着人,屋顶上也坐着人,有人翻过围墙靠在柴房门边看,有人抓着瓜子,边吐瓜子皮边看。   围观的吃瓜吃果群众都很稀奇,这玩意儿没见过,哇,原来是这样玩.男人的。   罪夫在小院的空地上,应付完一个,下一个又来,他尽力指导,只为让学的人动作轻一些,以避免更重的伤害。   黄昏,围观的男人们陆续被自家婆娘喊回去吃饭,直到天色黑尽,最后一个男人提裤子走人。   罪夫爬到井边想打水冲洗,小奴伸出脑袋打量他,又跑进来帮他打水,见罪夫无力擦身,小奴又取来布替他擦洗。   看着小奴端来的菜饭,罪夫摇头,不吃。   小奴问:“你饿了两天了。”   罪夫看了他一眼:“不敢吃,痛。”   小奴轻声道:“我去帮你说说吧,告诉十六爷别玩得太狠了,玩坏了以后就没得玩了。”   罪夫道:“谢谢!”   小奴就跑了。   也许小奴的话起了作用,十六命令一个家奴送来软膏,家奴将罪夫扶上床,替他上药,每过三个时辰替他上一次药。   罪夫趴了七天,都是小奴喂他喝米汤。   他告诉小奴脚痛,铁链处磨破皮了,小奴传达了消息,十六将钥匙递给小奴,罪夫的脚链被取开。   这七天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天降大雨。   羊村族人冲到雨中跳舞,雨还未停,就有人杠着农俱下田。   抢播秋粮开始,又到农忙时节。   今年大旱,雨下得晚,但总是下雨了,秋粮的产量肯定不如往年。   罪夫坐在屋门囗织布,四周极安静,织布机有节奏的声音咔咔作响,还有另一种声音传来,似在运送什么重物。   织布机的声音停了,罪夫靠在院门囗不动声色地打量外面。   是喜木匠在运送寿材。   村里有喜班,班里有木匠,吹乐,唱伴等,全是由鳏寡孤独组成,专接红事吹打敲和白事哭送等别人不愿意干的活。   这里面的人,平均年龄五十多岁,家无壮丁,干不了重活,为了养活自己,建了个喜班,能接活就有收入。   鳏寡孤独在羊村没什么存在感,除了全村开大宴和打猎归来为他们煮暖恩汤,平日甚少与人交流。   喜木匠是班子里唯一会做寿材的,手艺还行,邻村偶尔也会找上门,要他打棺木。   罪夫见寿材车走拢,几乎同时,喜木匠也看到了他。   俩人对视,罪夫轻声与人打个招呼,随意的样子问木匠要去哪里。   木匠道:“要送到隔壁马家村。”   罪夫笑了笑,和气地问木匠是否还记得他?   木匠:“怎么不记得?去年冬天,你和大椿猎了一头黑瞎子,回羊村后那次的暖恩汤听说是你一人承办,没从公中拿一块肉。你还亲自给我端了一碗大排骨汤呢。”   罪夫赶紧道:“你还记得?我今日想请你帮个忙。”   木匠:“我听说你被关起来了?为什么关你呀?我除了会做棺材,别的都不会。你是要打棺材?”   罪夫道:“我想搭你的车,一起去马家村。”   “可我这车只装得下棺材,坐不下人。”   “没事,我躺到棺材里就行了。”   “哦,那你躺吧。”   现在正值晌午,妇人要么要做饭,要么去田里送饭,附近没人。   罪夫躲进棺材,又盖好板,幸好两边留有透气孔,不会太闷。   随着车轮的前进,他心道终于能出村了。   棺木重,一只驴子,拉着架车的木匠,棺木和罪夫。   如此沉重,驴走得很慢,走一走,停一停,能听出是头老驴子,扮随着木匠的呦喝声,缓缓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到哪里了,罪夫看不到外界的情况。   感觉有人与木匠说话,罪夫大气都不敢喘。   又开姑下棺木,有人用力呼号子,一起装棺木抬下车。   罪夫突觉眼前一亮,棺木被人打开,有一人跟着爬进来。   爬进来的人是木匠。   罪夫不解地看着,不知何意。   棺内空间隙小,睡个胖子宽敞,两个瘦子显得齐。   罪夫不敢冒然出声。   木匠趴在他身上轻声问:“你饿不饿?”   罪夫摇头。   木匠身材矮小,抓住罪夫的手,往自己裤档处不停揉.搓。   罪夫摸到木匠下面那短小的物件,反复磨蹭许久,还是软的。   木匠比较泄气:“还是唤我来吧,我饿了。”   言毕身背凸起,缩成一团压到罪夫的大腿,几把扒开罪夫的衣袍,将那物件包到嘴里。   罪夫:“……”   弄了好一阵,突听有人敲棺木声。   木匠又泄气了,吐出那物件道:“我不行,吃不到。”   棺木就被打开了。   罪夫一惊,棺木旁围着一圈人,这些人他认得,上次他包办暖恩汤,就是宴请的他们。   羊村鳏寡孤独集居在一间大敞屋,此屋还推了几口没完工的寿材。   木匠爬出去,又换一个老头进来,老头啥话也不说,伏身张嘴就含住那物件。   罪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老头,还有老妇,一群人挨着进棺材替他囗,直到累了,又换下一个。   老头老妇看别人囗时,异常兴奋,不停道:“快快,不要停啊,出来了吗?吃到了吗?”   罪夫异常紧张,精.关不松,无论这些人轮了几圈,都不交待。   直到黄昏,听到有人猛敲铜锣:“罪夫不见了,快去搜。”   听到这些呼声,罪夫心知此次逃跑失败了,才一打啰嗦,交待出来。   正替他囗的老头赶紧吸进肚子,再将他那物件舔.抵干净,直呼:“好宝贝,精华,值了。”   罪夫又被抓进那间小院。   羊十六黑着脸又给他栓上铁腿链。   十六招集了几个奴隶,吩咐道:“这个贱.人好吃好喝不稀罕,你们几个,给我狠狠地羞.辱他,不是上他。我不管你们用什方法,要羞得他无地自容。”   奴隶们急道:“十六爷,奴是贱民,怎能以下犯上?何况,奴也不会呀!从来只有奴被羞.辱的。”   羊十六道:“不会就学,人怎么羞.辱你们的,你们就怎么羞.辱他。”   众奴隶面色有异,要他们以下犯上?生来就沒这胆子。   十六道:“你们莫怕,罪夫比你们还贱。”   有奴隶试着骂罪夫道:“你这驴.日.蛋.养的,光吃不干活,还要偷东西,我,我罚你睡猪圈。”跟主家学的,主家常用这话骂他。   十六道:“是这样,平日怎么挨的骂,就怎样骂,气势上还欠缺,你们慢慢练吧,待会我再来捡查,骂得好的,奖励半个甜瓜。”   众奴隶就开始围着罪夫骂,语言渐渐不局限于搬照主家的话,开始自行创造词汇,声音也大起起来。   骂到后来,奴隶们开始编排罪夫的叫.床.声,然后开始双人表演,一人演罪夫,夸张翻白眼大叫,一人演主家强压罪夫,嘴里的话除了骚.浪.剑,还有低肮俗。   罪夫从始自始神色不变地跪趴在地,表情无波,看不清悲喜。   小奴正在扮演叫到高处,瞄见十六的声影,立即换了骂声:“哎,你们晓得不?那日罪夫与我打了个赌,说族长若真看上多奴,他认输,还说愿意吃.屎。”   众人欢呼声中,小奴跑到院外,随手捡了地上的驴屎蛋,就回来往罪夫嘴里塞:“我让你吃,吃.屎,管够。”   多奴见状学样,解开衣袍往罪夫身上撒尿。   十六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差点被恶心到要吐了。   小奴在往罪夫嘴里塞屎蛋,众人朝罪夫撒尿,还比谁尿得高,却争相往他眼耳口鼻里尿。   十六只觉胃肠翻,极不舒服,张囗哇的一声,将秽.物吐到罪夫身上。   众人散了,十六见他这模样,除了嫌恶,还是嫌恶,失了兴趣,也走了。   良久,罪夫从井里取水,举桶过头,冲下,如此反复,直至天空黑尽   小奴送饭时再也不怕罪夫了,自从他替罪夫喂了屎蛋,己经克服了心理碍,完全把罪夫当自己人了。   小奴的想法很简单,他是贱民奴籍,自小被主家打骂羞.辱惯了,竟生出一种罪夫也是贱民奴籍的错觉,觉得罪夫跟他是同类人。反而更照顾罪夫,端来饭菜也份量多些了。   其实小奴内心戏太多,整日沉静在幻想中,他甚至没发觉,罪夫对他端来的饭食不再说一句道谢。   秋粮己经种上,农忙过了,族人闲赋下来又有人开始想玩.男人了。   十六不像羊丙终日坐在祖屋里织布,也不会先做话事人再做族长,他拿着阿爹留下的钱,想收买人心,直接当族长。   祖屋里的叔伯任何一人,都比十六资历高,凭什么族长之位会落到他头上?   十六想到一些收买人心的办法,例如只有明确支持他的人,才能玩.男人。   除了支持者,十六身边的好朋友们,对他恭维的,对他奉承的,拍他马屁的,都可以免费玩。   十六总结了第一次集合众人将罪夫弄伤的经验,毕竟那次之后罪夫休养了七八日。   现在有经验了,分批次安排去玩,每天安排的人次不能太多,如实在太多,就安排两场,晨起一场,依次序进房间,完事后还想再来一次的,再去排一次队。   傍晚,是下半场,直至天黑尽。   十六看着支持者名单上的人数愈来愈多,笑得睁不开眼。   大半月后,羊村接到通知,解除宵禁,解除解严令。   去打听的人回来说,那白姓罪夫已经找到了,邻县的一处断头山崖下找到的,人和马都在,只是剩下骨架了,衣物和信物能证实身份,估计去年冬季大雪,不熟悉此路的走到这里掉下去摔死了。   既然结案了,自然要解除宵禁,解除解严令。   十六让名单上的人都停下,先别玩了,他也很疑惑,当日罪夫亲口承认的,怎么又不是了呢?   身边的人也帮忙回想,觉得有可能当时十六逼问得紧,罪夫被迫承认的。   十六心想,我也没动私刑呀!又不是屈打成招,何来被迫呀?想不通,想着脑袋疼。   罪夫当晚发现了灯光烛火,不止一家一户,院门口伸出头看了一下,羊村上下都点灯了,这是解除宵禁了吗?那解严令也解除了吗?他也不知道,只是从这晚后,沒人在他这儿排队了,突然清静了,除了小奴送饭,一个人也不来了。   第二日,织布机开动,罪夫又开始整日坐在屋里织布。   筹备选族长的工作还在继续,十六也不知道叔伯们有哪些底牌,反正一月内不准新选族长的期限快到了,成功与否听天由命。   那日众人正要去祠堂拜先祖,拜完就要投票选出新族长。   突见小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报,大椿哥回来了。   年轻的以为见鬼诈尸,年纪大的倒还算平静。   众人走到村头,大椿哥被县令府的公吏抬回来的,公吏说上月起事拒征粮,大椿和其余小乡首领被关在县大狱,今日才领了八十鞭笞,现放人回来。   族人还有点蒙,带头人不是被腰折了吗?   公吏奇道,你羊村话事人就是带头人,的确被腰斫了,你们尸都收了,还不知道吗?   众人这才明白丙叔为何被腰斫。   公吏走后,大家各怀心事地争相抬大椿回祖屋。   现在暑热未消,衣裳单溥,八十鞭笞过后,大椿全身皮开肉锭。   路过小院外,大椿勉力抬头看见屋里的人,织布机前的人也在看他,俩人目光一对视,各种感受,五味陈杂。   大椿心道,我雪弟依旧完好无样,亲眼看到才算放心了。   罪夫心道,他居然没死?不是腰斩了吗?怎会只受些皮外伤?   匆匆一眼,大椿被抬回祖屋治疗。   十六见机行事,已召集名单上的人等在屋外,只待大夫替大椿施了针上了药就要求一齐见族长。   大椿躺床上,唤十六他们进去。   其实跟在十六身后的人,压根不知道来干嘛,只知多看多听少说话,见机行事。   十六真诚地坐在大椿身旁,以示俩人关系亲密。   “大椿哥,我们原本以为你和我阿爹一样,被腰斩了。”十六先抬出阿爹:“有个事,大椿哥不在的时候,我们办了,而且己经办了。”   大椿突然眼皮一跳。   “我们都和罪夫睡过了,也不都是睡.他,也有被他睡的,我这么说,大椿哥能听懂的哦?”   大椿秒懂,睁目结舌。   “莫急,听我说完。”十六道:“我们年纪小,又从没跟男的搞过,都很好奇。尤其是我,我阿爹以前天天去和罪夫睡觉。后来阿爹死了,我也不知道问谁和男的搞有什么不同,我羊村的男子都没有和男的搞过。我就带他们去找罪夫,初时没经验,后来我们都会了,就常去找罪夫玩。现在你回来了,我心坦荡荡,也不想瞒你,就来告诉你了。”   “你……十六……”大椿气道:“我一直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却没想到居然集结众人做出这种事情,我羊村民风淳朴,却淫.乱至此,你不顾礼仪廉耻,把我族整个风气都带坏了。.”   十六被阿爹打骂教大,生平最反感有人吵他凶他:“大椿哥,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该说的我也己经说了,你接不接受又能如何,事已致此,你还能把我怎么样呢?”   大椿气急攻心差点吐血:“我自然不能把你怎样,祖宗家法,聚众淫.乱者杖刑,败坏风气者逐出族籍,自谋生路。”   十六原以为承认了,耍个赖也就过了,没料到大椿抬出家法要赶他走,若是族长真要这么干,那他还真得打铺盖卷滚蛋。   “大椿哥,有件事情,我之前一直没想通,现在你要逐我族籍,我好像有点想通了。”十六道:“有秩大人让阿爹带五十金,说是收尸费,还亲囗说大椿哥被腰斩了。”   十六边说边盯着大椿的双眸:“但我阿爹此去无回,也被腰斩了,五十金只能领回我阿爹的尸体。一起跟去的人说,阿爹断气前,写了三个血字,椿害我。”   大椿:“……”   “我不理解,大椿哥死前如何害过我阿爹,现在大椿哥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要逐我出族籍,这么串通一想,我好像懂了。”   大椿道:“你阿爹曾经当众说亭长的妻子娘家想打我羊村天字号地的主意,这话不知何故被亭长大人知道了。原本我已认罪是带头人,供词就被换了,你阿爹被换成带头人。我一直被关在牢狱中,你阿爹受刑后,我才晓得。”又道:“你犯家规,被逐出族籍,这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   十六装模作样地嚎哭:“我不管阿爹得罪过谁,也不管谁换了供词,我只知道,你是带头人,全族都知道你是带头人,而我阿爹替你受腰斩刑,一囗薄棺,无碑,无名,好可怜,哇,哇……”   大椿只得安慰他节哀。   十六又道:“阿爹为你而死,你本该照顾阿爹家眷,我失了父亲,你应该替阿爹多教导我。我还这么小,很多事也不懂,你该视我如弟,我视你如兄。俗话说长兄如父,我犯了错,你教我,我会改的,而不是逐我出族自立门户。你这样做,会让族人心寒,试问谁还会服你,呜呜!!”   大椿长呼口气,脑门一抽一抽地疼,吩咐道:“你先出去摆,我要休息一会。”   十六又道:“哥,那我们去找罪夫睡觉的事,不会再怪我们了吧?”   大椿喝道:“你先出去……”   十六起身,率众人走了。   ……   第10节 看法背离   大椿挨个见了叔伯长辈,还有很多决定等他做,待全部处理好,已是深夜。   不管多晚,大椿一定要去见他。   小院里没有点灯,今晚有月亮,大椿走进院子,看着那对关掩的门,不语。   门突然开了,他似乎也等着,好像知道大椿会来。   俩人都没说话。   良久,大椿埂咽道:“雪弟……你受苦了。”   不答。   大椿恨眼泪不争气,滚滚而落下。   “我本以为除掉羊丙,就能保你平安,谁知……谁知……刚才十六来跟我说了他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我,我竟不能赶他出族籍,我觉得,很没用。”   罪夫道:“椿哥,放我走好吗?替我把脚链解开,放我离开,我会感激你。”   大椿摸索到他脚上的铁链,又跌跌撞撞回去找钥匙。   过了一会,才跑来替他开锁。   “雪弟,你不要走,现在开始,从今往后,再也无人能阻止我跟你好。”   罪夫淡淡的说:“我从未答应过要跟你好,还望你念在往日的交情,能放了我。”   大椿:“雪弟说什么呢?我怎能让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本就不是一家人,何必强求。”   俩人争执不下,罪夫去意己决,大椿以不能失去他为由,不让他走。   谈到此时陷入僵局。   大椿突然道:“雪弟,我告诉你一件事,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但你好似去意己决,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跟你说。”   罪夫让他说。   “雪弟可知为何解除宵禁和解严令?”   罪夫:“……”   “我被关在县令大狱整整一个月,白天与当日起事的小乡首领们一起干活,大家都说解严后凭囗令出入极为不便,要拿布匹瓜果去卖,也无人买。苟氏族长无意间说起,他苟村断头山崖下,去年摔死一个奴隶,那奴隶上山替主家釆药,连人带驴失足摔死。主家不愿出钱请人捞尸。任那一奴一驴在山涯下风吹雨淋。”   罪夫听到此处,己大致猜出了前因后果。   “苟村族长将此事告诉县长,却隐瞒了奴隶的身份,之后的事,我不说,你也能想到。县长命人找到尸体,为了邀功,做了一场自圆其说的供证,还让苟村族人签字画押,以确认是外入陌生者的尸体,官府才将此结案。”   罪夫:“……”   大椿又道:“雪弟,虽官府不再通缉你,但天下之大,你又能去何处?你不管去哪里,都要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你在我族所受的委曲,我都知道。这个月,我想了很多,我想让你换姓,我以族长的身份宣布羊村开始接纳异姓人永居,再赐你羊姓,让你改名换姓有个全新的身份,这样族人才不敢欺负你。再过些时候,我让你做话事人,以后族内大小事务,只能我们俩人说了算。到时候,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随你处置。”   罪夫道:“椿哥,你太天真,不晓得人心能有多恶。以前我与你一样,也这般天真,还以为与你志趣相投,实际上,我们俩都傻到一处了。”   “雪弟,只有照我的方法去做,这是唯一的路。”   罪夫摇头,自嘲:“不,既便隐姓埋名,我也不能留下,羊丙死了,还有羊十六,就算沒有羊十六,还会有别人,你让我做话事人,我就成了众矢之敌。”   大椿又说了几句,俩人意见不一致,谈不下去了。   再后来,大椿以鞭伤为由,回去休息了。   罪夫则躺在床上计划如何逃走。   ……   羊十六看着小奴,惊道:“你说什么?你确定大椿说让罪夫入籍改姓?还让罪夫做话事人?”   小奴道:“奴不敢胡说,奴还听见族长说,将来让罪夫当话事人,凡欺负过他的人,都任其处治。但,但罪夫好像拒绝了,俩人没谈拢。”   十六气愤至极:“身为族长,早就知道罪夫的身份,却隐瞒包疵,我就说嘛,我肯定没有冤枉他。还想替罪夫换新身份,想得美!”   又在屋里转圈:“小奴你很忠心,记住,你是我家奴,若我被逐出村,你只随我走,到时我过不下去了,就把你卖去男倌馆。所以,你耳朵放长点,时刻盯着,听到任何风声都要回报。”   小奴叩头道:“奴知道,奴从小生来耳朵就很灵敏,能分辨别人听不到的弱音。主人放心,奴定将事办好。”   据十六分晰,罪夫只是欲拒还迎,先哄好大椿哥,其最终目的,是要做话事人,再将他赶出去。   ……   罪夫第二次逃跑计划立既失败。   昨日与大椿谈得不欢而散,今日便开始实施逃跑计划。   他成功避开几处险区,却栽在小童手里。羊村里,所有小童胸前都挂着竹哨,一但发现他就猛吹哨,其余小童都跟着吹,很快被妇人包围,再是前来捉他的人。   大椿再见他时很生气:“雪弟你是要闹哪样?我什么想法你是知道的,我很忙,别跟着添乱了。”   罪夫道:“我什么想法你也是知道的,”   俩人意见不合,又吵了几句,大椿气呼呼地走了。   大椿生他的气,觉得他沉不住气,不识实务,但为雪弟换新身份的事,还是在进行。   祖屋里各叔伯们听了,大多数反对。   大椿拿出阿爹在时说过的话,当时众人都同意雪夫暂住羊村一年,之后就入籍。   叔伯们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是说暂留一年,若没有发生后来这许多事,肯定可以留下入籍。”   大椿道:“羊十六说他是罪夫,虽然他也承认了,但那是开家法千夫所指被迫承认,现在官府消案,己还他的清白,概是无辜受冤,我们责无旁待。”   叔伯们又道:“听闻前几日他偷偷逃走,想必他定是因为受了冤曲又被欺负,已对我族毫无感情。”   大椿辨道:“正因为这样,我们定要还他公道,所以我提意提前入籍……”   话未说完,有小童近来通传:“罪夫又逃跑了,这次跑了十数丈远,被老驱婆发现后惊呼,才唤人将他抓住……”   大椿:“……”   叔伯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   罪夫很执着,自解除了脚链,时刻都在寻机会逃跑,耐何次次逃,次次被抓,全村无论男女老幼都盯着他。   直到第六次被抓,大椿直接命令:“把他的脚用铁链锁起来。”   从此后,消停了,因为脚又被栓住了。   ……   羊十六招集他的支持者在田间地头开会,当时十六要选族长,收买了不少支持者,后来不选族长了,但因为支持羊十六的人都和罪夫睡过,自然站到大椿的对立面,羊十六是带头去玩.男人的领导,自然还是他们的头儿。   众支持者听十六说,大椿要让罪夫入族籍,还要让罪夫当话事人?回想当日对罪夫的所做所为,都吓得不说话。   羊十六道:“你们说,我做错了吗?沒有。虽然案子消了,官府不追究他。但我们不能放过他,因为正义自在人心,而我们都是正义的人。”   有人提出:“听说罪夫逃跑了好几次,不如我们联手把他放了,他出了羊村,就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十六道:“万万不可,若他传出去说我们聚.众.淫.乱,说我们轮.流.睡.过他,以后还有哪个女子敢嫁过来,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还沒说亲呢,还有你这几个,婆娘还沒过门呢。”   众人面面相觑。   “所以,罪夫绝不能走出羊村,就是死,也得死在羊村里。”   又商量了一阵。   有人问:“他若留下,万一将来当了话事人,我们都没好日子过,十六最惨,上次族长还说要逐出族籍自谋生路呢。虽然族长不说这话了,但万一秋后算帐呢?”又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罪夫杀了。”   “杀了?你舍得?杀了他你上哪儿去玩.男人?去咸阳城?我听阿爹说过,咸阳城里的男馆是销.金窝,里边的小倌个个只认钱不认人。你很有钱吗?真是钱多了烧得慌。”   那怎么办呀,赶走也不行,留下有后患,杀了也舍不得,可,就算不杀,咱们也不能碰呀,谁都知道他是族长的人。   十六的双眼滴溜直转:“谁说不能碰,大椿哥这么忙,哪能天天守着,这几日,我想了很多,都道法不制众,不如我们多拖些人下水。”   众人惊道:“那怎么行,族长派多奴盯着小院,多奴是族长的人……”   十六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上次我命奴隶去辱骂罪夫,多奴也骂了,不但如此,多奴还朝罪夫撒尿呢。若要清算,多奴第一个遭秧。”   众人:“……”   ……   大椿每晚都去小院里坐坐,聊些日常琐碎事,例如谁谁两家吵架,他是如何劝的,例如谁家看风水,谁家添新丁。   罪夫大多只听不说话,实在需要回答时,只回哦!是吧!嗯!好!知道了!   大椿也知自从给他栓上链子,雪弟对他更加冷淡,道:“雪弟,我知道你恼我给你戴上铁链,可,既便这样,我从未后悔过,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要将你锁在这里,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罪夫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习惯了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替黑暗辩护,你,真可怜。”   大椿记得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上次大椿要依仗羊丙巩固族长位,而替羊丙当说客。   那晚也如今晚一样的月色。   大椿坚信自已沒做错,叹了口气,走了。   罪夫回屋,炕上坐了一阵,正要宽衣睡觉,忽听院子里传来响动。   难道是贼?   只有贼人才会走得这样小心翼翼,他身无长物,无可偷,那贼来,要他的命?   罪夫这屋里,板凳都没有,要么坐坑,要么坐门槛,他凭声音的靠近,打算用织布机上的纺垂做武器。   屋外,突然传来多奴的声音,问他睡了没有?   罪夫放下心,开门,多奴站在屋前。   “有何事?”罪夫问。   多奴一步进了屋,突然跪下道:“奴,奴错了,自从三爷回来后,奴就整日坐立难安,上次十六爷命奴骂你,奴不敢不从,奴,奴还,还朝你撒尿,呜呜……呜呜……”   罪夫不语。   多奴吸了吸鼻子又道:“奴是三爷家的人,三爷要奴生便生,要奴死便死,奴决不多说一句,奴除了对三爷孝顺,还效忠于秦王,奴没念过书,也不识字,大道理还是懂的,忠孝难两全,俩者起冲突时,只能大义灭亲。”   罪夫挑眉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多奴想了半天,也表达不明白,转头朝外面道:“我也说不清楚,你们进来吧。”   羊十六带着两人走了进来。   多奴还跪着,不敢动。   十六踢了多奴一脚:“不争气的东西。”再对罪夫道:“明人不做暗事,今我来找你,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人你认识?”   旁边一人,自然是认识的,睡罪夫的积极分子。   “他的婆娘的三表姨娘的二舅的四姑的婆婆的五叔公的亲哥哥,是苟村的话事人。”十六继续道:“苟村上下都隐瞒了那副人骨只是个奴隶,而我羊十六知道你的底细。”   罪夫:“……”   “你偷了官府的马,就是偷了我大秦国的马,偷我大秦国的马,就是偷了秦王陛下的马。”   罪夫:“……”   “没有秦王陛下就没有我大秦国,没有大秦国就没有我,秦王待我们的恩德超越父母高堂,而你,居然偷走秦王陛下的马,而大椿哥,居然被你迷惑一起欺骗秦王陛下。”   罪夫:“……”   “多奴虽是奴隶,但也是我大秦子民,所以多奴大义灭亲,首先,要忠于秦王,之后,才能忠大椿哥。”   罪夫挑眉问:“所以呢?”   “所以,以后我们还是会来轮流.睡.你,多奴也不会告诉大椿哥,如果你透露了,我们会全部说是你食髓之味暗中勾.引,多奴也会指证是你寂.寞难.耐,派他通传信息。失宠于大椿哥以后会怎样,你是聪明人,应该会很清楚。”   罪夫:“……”   “多奴。”   “在。”   “今日你做得很好,做为奖励,我准你今晚睡.他,当然你也可以选,让他睡.你。”   多奴犹豫了一下道:“奴,奴不喜男风,但,奴听说男人哪什么集聚了天地精华,很是补身体。奴平日也沒吃过什么好的,奴,想吃。”   十六哈哈笑道:“饿死你个投胎的,慢点吃,多吃点,他若敢反抗,你就大声呼,说他引诱你,闹到大椿哥那里才好看。”   说毕带人走出屋:“今晚你先用,我回去统计一下人数,明晚再来。”   ……   黑暗中,四周异常安静,只能听到多奴的嘴巴和大舌头发出吧唧吧唧的舔.吸之声。   罪夫想到多奴那日教他舔碗,还替他舔碗,那肥唇厚舌上下翻动的样子,从心底涌出巨烈的恶心。   ……   大椿的征粮工作遇到麻烦。   照例,族长要把每户征交的数量统计出来,每家应纳的谷类,豆类分别写在竹板上,每家确认签字画押,再照数量搬运到官府称重,官员按照核对每只竹板的姓名和数量既可。   若是往年,村民沒有异议,但今年,减产收粮少,再纳这么多粮,遨不过冬天。   各小乡首领带队起事,去县令府闹过,秦王下旨减征三成,但是减三成也拿不出来,也不是拿不出来,是囗粮拿出来了要饿死人。   其实羊村因为耕地好,是远近闻名的富村,家家都有余粮,但余粮究竟有多少?这是每家每户的最高机密。都喊着穷啊苦啊,却关上门来吃好的。   几个叔伯支持大椿的工作,都签了字。   族人不为所动,不签。   大椿动之以情,晓之以礼还是不签。   丁叔劝得囗干舌燥,族人还是那句话,除非再减两成,否则不签,我若签了冬天吃什么,事关我一家老小性命,决不签,总之要签没门,要命有一条。   其他族人也是互相观望,他家都不签,凭啥我要签,我若签了,就吃亏了。   工作进行不下去了,大椿第一次召集开家法。   每家男丁都到祠堂来。   大椿道:“各位叔伯兄弟,自我任族长以来,以振兴夏后羊氏为已任,深感责任重大。今年闹灾,收成减半,我了解大家的心情。我带头起事,与邻近村落联合起来,去砸了县令府,丙叔也被腰斩,秦王下令减三成征粮。现在大家还说要再减两成,不但县令不准,秦王也不会同意,到时候怪罪下来,会祸及全族。”   有人道:“那再带个头呗,再带我们去闹一次呗,这次再闹大一点。”   大椿耐心劝阻:“哪个君王会一二再,再而三地改诏令?秦王己经为我们减征三成,若还是拒不交纳,会祸及全族。”   有人大呼:“不是不交,而是交了吃什么,漫漫长冬熬不过去会死人的。”   大椿报拳敬天道:“我夏后羊氏深得祖先教诲,仁孝礼仪,勤劳节俭,当务之急要用余粮渡过寒冬。”   立既就炸开锅了,纷纷道:“我家没有余粮,你家有吗?”   开家法没有结果,散了。   大椿直接去了小院找雪弟,气呼呼地将近日来的事讲给他听,不吐不快嘛。   罪夫听完,难得又问了些细节。   大椿又讲到刚才开家法的事,祠堂里吵成一锅粥了。   罪夫道:“贪婪,不知足,你为他们带头起事,换命争取来的,他们不珍惜,居然还说再去闹,自私至极。”   大椿平时说的话,罪夫都只听不说,但今晚好似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   “那要换成雪弟你是族长,如何处理此事?”   罪夫道:“多带几个人,不签字就强印指纹,不交粮就抢。”   大椿惊道:“那怎么行,我是族长,族人都是我亲人,这样用强的与贼人有何区别?”   “本就无区别,你待他们如亲人,他们不知感恩反害你,要这种亲人何用?”   大椿听他如此决诀的口气,奇道:“你以前不是这样啊,雪弟,你变了,你现在说的这些,全是法家的作派。”   罪夫冷漠道:“那是以前年幼无知,现在我觉得,商殃君真乃第一奇人,《商君书》乃第一好书。驭民有五术,五者不灵,皆杀之。什么性本善,全是屁话。人性本恶,必须以严律酷法约束,不服从者,杀。”   大椿听得全身发寒,他自懂事起,就讨厌法家,后来进学堂看了杂书,尤其是了解儒家后,更顷向儒家。   当然亲近儒家一直是他心中的秘密,必竟在这法家至上的大秦国,想结识一个相同看法的人太难了。   他无数次感激上天让他遇到雪弟,最大的原因是俩人都厌烦法家,都亲近儒家。   雪弟曾说《商君书》是集法家丑陋之大成者第一邪书,第一恶书。   今日雪弟却说此书为第一好书,其语调与言论与大众学者过尤不及,让大椿很是反感。   “那……雪弟若是族长,对带头不签字的族人,会如何处理?”   罪夫道:“只问三遍,再不签,直接送官,吃几次牢饭,做几次苦力,定会签。”   大椿问:“可,那是你朋友,同窗,同宗同源,血脉相连。”   “那又如何?”   大椿:“不知雪弟怎么看待我两个月前带头起事为民请命减赋税的事?若是换作雪弟你,该如何?”   “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大椿闻之心肝被针刺般疼痛:“……”   自以为英雄的壮举,得不到爱人的承认与肯定,反被爱人讥讽为作茧自缚,咎由自取,是件很沮丧的事。   大椿从不后悔带头起事,起事前他并无十足把握能甩锅给丙叔,至少他事前做好了被腰斩的准备。大秦百姓在高压强权的统治下,贫困而疾苦,他夏后羊氏已属富裕士族之范畴,众族人也过得苦哈哈的。他自任族长来,是真正尽心尽力想让族人过得好,才有了为民请命带头起事的壮举。   大椿永远也忘不了,那夜他带人走了一整晚,迎着第一抹太阳走到县令府敲门,那时那刻,是他自认为过去二十三年来,此生最荣誉的时刻。   而这样的壮举,却被雪弟全盘否定。   犹如一盆凉水,将大椿泼醒。   因价值观相似而靠近的人,正在因价值观相反而疏远。   罪夫突然反问他:“我也问你一件事,若你只是个三级小官,却发现九级大官私扣军粮,还往军粮里渗砂砾,你会怎么办?”   大椿一怔,认真想了想道:“若上奏,这个大官定要被斩,还会祸及他的家人。他只是一时贪念及早改过最好,他的家人是无辜的。我会私下与他说道说道,让他以后别再这样了。”   罪夫噗笑一声,冷道:“无知,幼稚,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当时的我,可悲,可叹。”   大椿:“……”   这次谈话是数月以来俩人说话最多的一次,但大椿一点也不愿回想这晚所谈的内容。   他明确的知道,与雪弟不再是同路人了,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还想与雪弟相伴,也许该放雪弟走。   大椿好几日都没再去那小院,偶尔路过,还是习惯看一眼,当看到雪弟坐在屋里织布的身影,觉得一阵阵心塞。   他几次都想着,要不,我去替他把脚链解开,他要跑就跑吧,可,又觉得不甘心。   有一日,祖屋里其余叔伯都在外办事,只有大椿和丁叔一起吃饭。   羊丁替大椿添了一筷子肉菜,大椿道谢后用筷子夹起,居然是块淡而不入味的鸡肋。   嚼了许久,也咽不下去。   大椿突然想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句话,如茅塞顿开,深感雪弟现在与他,就是这样的关系。   羊丁见他发呆,就问他为何烦恼?   大椿道:“丁叔,我想,放他走。”   羊丁没有问这个他是谁,呵呵笑了笑道:“大椿娴侄能说出此话,想必是经过了一番思量。”说毕放下筷子:“其实你和阿丙为了他的争斗,我都晓得。”   大椿:“……”   “莫这样看我,我不像阿丙,我不喜男风,也对男风毫无兴趣,以前只是看破不说破。今日娴侄可愿听听我这局外人说几句话?”   大椿也放了筷子,请丁叔直言。   “娴侄可知为何征粮困难?”羊丁道:“因为十六那帮人担心因罪夫之事,你找他们秋后算帐。所以那帮人先下手为强,让你族长之位坐下下去。”   大椿尾毛一挑,就要发飚。   羊丁道:“莫急,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你不再迷恋罪夫,我有办法处理这件事,但有个前提,不能放罪夫走,他暂时,必须得留下。”   大椿不解问:“丁叔说的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羊丁笑道:“自然是局外人的办法,我只有个初步想法,细节还须与你众叔伯商量。但我敢保证,此法若要实行,定会不施加任何压力,由罪夫点头后才行。”   大椿继续追问:“初步想法是什么?透露一点吧。他的脾气我知道,要想不施加压力就点头,办不到吧!”   羊丁道:“娴侄虽然已经放下了他,但还在局内。若娴侄同意我们几个老家伙用这局外之法,须约法两条。第一,娴侄放权,让我们在对待处理罪夫的事情上能做主,听到什么言语都不要管。同时娴侄放心,我们几个人都不喜男风,不但不会碰他,还会对他保持距离。”   大椿想了想,点头应了。   “第二,以一月为限,娴侄不能进入那小院一步,以免前功尽弃。偶尔路过,也不看不问不语。”   大椿很犹豫,要他不看不问不语,太折磨人了。   “此法不但能瓦解十六的势力,顺利征粮,还能打消十六那些人的顾虑,但这不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最终目的。”羊丁看了他一眼:“你与十六再怎么斗,其实我们可以只坐壁上观。但是……”   羊丁摸着山羊胡子,语重心长道:“我们只担心家族风气被十六带歪了,这才是影响深远的大事,若不及时将风气纠正回来,何谈振兴我族?”   大椿终于打消顾虑,放权给叔伯们去处理吧。   他看着窗外沉思,也许他和雪弟须要时间分开一下,至少他须要冷静思考一下这段关系,一个月就一个月吧。   当晚,几个叔伯回来后,聚在羊丁的房间开会,一直商量到很晚。   第二日,以羊丁为首的叔伯们,提着果干,糕饼,棉被一起找到羊十六,送温暖来了。   十六见长辈们齐集登门,自是以礼相侍。   叔伯们依次坐下,问了些十六近日的生活状况,米够不够吃?家什物件要添置吗?御寒的衣物备了吗?又问到棉被暖不暖?婆娘娴惠吗?   十六恭敬地一一回答,又感谢叔伯们挂念,日子过得很幸福。   羊丁话风一转,道:“十六侄,我与你阿爹生死之交,看着你长大,把你当亲儿子。今日来你这里还有另一件事,罪夫的管理权,大椿已经交给我们了,以后你和你的人,就别再打他的主意了。还有,从今日起,你的人晚上不要再去那院子了。”   十六奇道:“啊?丁叔还管这事呀……”   羊丁轻咳两声道:“我们几个不喜男风,不跟你玩争风吃醋那套。这事就支会你一声,以后罪夫归我们管,大椿说了,罪夫的事他也不管了。你再骄.奢.淫.逸,也得尊重我们,不得跟我们造次。”   十六看着叔伯们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留他这里的果干,糕饼,棉被……这什么套路?蒙圈了?   姜还是老的辣,叔伯们对十六来了个软中带硬,一翻敲打后,十六还真立刻唤来人吩咐,即停止玩.男人,至少暂时不要再去了。   十六也不晓得叔伯们要用什么套路,十六是个胆子大的,敢当场顶撞阿爹,敢怼新族长大椿,但他不敢得罪这一群叔伯长辈,毕竟叔伯长辈在族里威望高,关系网根深地固,十六可不想得罪全族所有重量级人物,除非真想被逐出族籍。   第11节 挂牌营业   叔伯们也没闲着,安排了几个男奴,来到罪夫的小院,先修葺房屋。   罪夫无法在屋子里织布,只得坐到院子里的长椅上,叔伯们留下两个指挥的,其余人等都自持身份坐在院外喝茶。   男奴里有木匠,有泥瓦匠,又将那歪斜的柴房也修好了。   换了几个女奴,进来扫洒,又带来红布和灯笼布置,路过有看热闹的族人,都好奇的打量,这是要办喜事吗?   罪夫不知何意,他在猜想也许这间院子要腾给一对新人居住,估计修整好了就要将他赶到另一处屋子了。   休整和清洁工作进行到傍晚,叔伯们唤来罪夫,一并进了翻修一新的屋子。   叔伯们对罪夫始终以礼相待,也无意指染。   罪夫知道这些叔伯是羊村里除了族长以下权利最高的人,这些叔伯说话虽不比族长权威,但还是很份量的。   几人将罪夫召来,一并坐到桌边详谈。   羊丁翻开一本帐,对罪夫道:“原本我们该改口换你雪夫了,但我们也晓得苟村那一奴一驴的尸骨,所以我们还是唤你罪夫吧。”   罪夫知道这是要与他谈话的开场白,就应了。   羊丁又道:“大椿娴侄已经将你的归属权过给我们几个老家伙了,我们几个昨日也去十六那里打过招呼了,以后十六的人,晚上应该不会再来打扰你的。”   罪夫轻轻点头,的确,昨晚十六的人没有来,他得了一晚清静。   羊丁指着帐本第一页给他看:“罪夫请看,这上面是自从你到羊村后,所有花销,你曾经替大椿去田间劳动,也是有回报的,包括你打猎回来后分给大家的肉食,我这里都一笔一笔的记着的。”   帐本的确记录得很细制,从第一笔罪夫给了羊老太爷十五金做留宿薪酬开始算,每次下田劳作都算了工钱,此后罪夫被族人发现身份,宵禁期间被软禁在此,每天织布的工作量也登记得很详细,每日织了多少布,换回了多少工钱也登记在册。   羊丁道:“请问罪夫对这些帐目是否有异,如果有异,可以提出来,今日我们几个就是来与你对帐的。”   一个大伯道:“罪夫也是勤劳的人,来我村并未吃白食,不但如此,还创造了很多收入,从帐上看,比我村那些壮丁好多了。”   罪夫看着翻开帐目,惊讶于叔伯们的精明,也感叹,自己一举一动除了受村民的监视,也没有逃过叔伯们的眼晴,因为哪怕小到他用了一只洗脸布,帐本上都有记录。   羊丁又道:“我们来给你算帐,也是有原因的,你数次偷跑,我们都知你去意已决。十六那小子怎么欺负你的,我们也都晓得。但我们毕竟不是族长,也不好出现阻止。今日来,就是跟你结清楚帐目再让你离开。”   罪夫的眼光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喜悦。   另一个大叔拿出一封手抄官文。   羊丁指着桌上的这封官文道:“这是官府发的通缉令,想必大椿也拿给你看过。你看上面写着凡举报,赏金五十,带路,赏金一百,协助抓获,赏金二百。我羊村若要将你交给官府,这笔赏金定是能拿到的,可我们没有,我夏后羊氏族人很仗义。但你不能因为我们仗义相助,就让我们吃亏。所以这笔赏金,只能暂记在你的帐上。”   罪夫:“……”   羊丁翻到帐本最后一页:“你瞧,原本我们可以领到三百五十金,但这笔钱我们没去官府领,因为我们没有将你交给官府。现在既然要放你走,肯定要把这笔钱补偿给我们的,这笔欠款你认吗?”   罪夫默了默道:“感谢收留,可我现在没这么多钱,请容我些时日凑钱如何?”   羊丁道:“我们也知道你没这么多钱,于是我们几个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若按你现在织布的数量,再织布两百年,才能还完这三百五十金。为了让你早些还完欠款,我们允许你在羊村开张挂牌做生意,我夏后羊氏迁居于此八十多年,至今没有妓.馆和男.馆,所以我们商量了,你可以不用再织布了,准你接.客。”   罪夫眉尾一挑,有点蒙:“接!?什么客?”   羊丁道:“你也瞧见了,我们已派人将你这屋子收拾打理干净,红灯笼也挂上了,还准备给你这屋檐挂上招牌,就取名叫鹿馆,以后十六那帮人肯定不能再白.玩了。”   罪夫受惊过度,语啄道:“这……可是……各位叔伯们的主意?”   羊丁和众叔伯们看了一眼,都笑道:“自然是我们的主意,大椿娴侄已经将你交给我们了,我们这样做也告知过大椿的,大椿也是认可的。至于你开馆做生意的价格嘛,这鹿馆肯只能做暗馆,价格不能太高,行情如何由你自己决定。赚的钱抵你的欠帐,如果有打赏,你自己看着办,要留着自己花销或还帐都行。十六那边你不用怕,有我们在,他们必须付钱。”   罪夫双眸暗沉,沉默许久,问道:“为何?我想知道原因?为何就要让我?”   羊丁道:“原因很简单,第一,你想走,而大椿对你厌倦,也想放你走。第二,十六带人来白.嫖,以图拉拢人心,这样助长了十六的威风,必须打压。第三,你的确欠我村一大笔钱,你一日不还这钱,这笔帐就平不了。我们几个老人自始自终都站在局外,看得很清楚。你挂牌接.客,十六的人自然不会再团结,而你也能还上钱,白.嫖带坏的风气也能得到扭转。待你赚够了钱,自可离开,这是契约,如你认可,请签字画押。”   罪夫看着桌上那页写好的卖身契,欲哭无耐,万万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走上红尘里打滚的皮.肉生涯,再抬眼,看到众叔伯长辈慈眉善目的眼光,这一张张和颜悦色的面孔下,到底是一颗怎样的心?   他实然觉这件事情很可笑,他还以为会真的放了他。   就像一场屠夫与猪的对话。   屠夫和颜悦色地问猪,你想做成红烧肉?还是炖汤?   猪犹豫地回答,我能选择不死吗?   屠夫好脾气的样子,边磨刀边说,你看你,跑题了吧!再给你个机会,还可以选清蒸。   他能拒绝吗?若拒绝了,后面还有更大的坑在等着他。   天黑尽前,罪夫在卖身契上印了指纹。   叔伯们拿着契约,缓缓出来,临走前吩咐了一个奴隶留在院里当龟.奴,说明日吉时即刻开张营业,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既是暗馆,就是未曾向官府申报过,不用上税,也不用登记从业者姓名。   自从罪夫与羊丁签了卖身契,羊丁就命人解开了他脚上的铁链,羊丁不怕他逃跑,罪夫也知道逃不掉,羊丁也知道罪夫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替罪夫解开脚上铁链。   罪夫看着脚脖子上那道深色的印记,那是长久皮肤与生铁磨擦产生的落锈印记,沉默良久。   ……   鹿馆的开张,在羊村引起不大不小的动静,当然都是口耳相传下悄悄流传的动静。   十六听闻此消息,大惊:“什么,叔伯们让罪夫开门接.客?这是要干什么?”   小奴也说不清楚,只知这是全村都传遍了的消息,众人都好奇,此乃建村八十多年来,第一个男.馆,有人议论,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开业第一家妓.馆。   十六在床榻上翻滚,他不明白叔伯们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只是因为缺钱?缺钱可以问他十六要啊,犯得着让罪夫接.客赚钱吗?他觉得叔伯们真是穷疯了,照理不应该啊,他阿爹都有这么多积蓄,不可能叔伯们也这么穷啊?   过了几日,十六又想召集他的人开个会,竟有些人称病,或有人称太忙,不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跟十六交好的闲汉道:“以前那些小兔崽子必须得讨好你,才能玩鹿倌,现在不用讨好你了,出钱就能去找鹿倌,如此一来,那些人自然不以你为主心骨了。以前担心被族长秋后算帐的事,也没啥可担心的了,因为族长都准许鹿倌接.客了,以前的事应该不会再闹起来了。”   十六恍然大悟,原来叔伯们这招着实高明,真是太猛了,他十六建立起来关系网,就这么垮了。   大椿的征粮工作突然就打开了口子,家家户户都签了字,就等着送粮了。   送粮也不是轻松省力的活,大椿每家查看,每一袋粮食都要开袋检查,就担心有人往里掺砂砾,毕竟曾经有人就往里面掺砂砾,害了不少人。   大椿去官府交了数量,公吏在三村交汇处的神庙设了交粮站,各村每日的工作,就是一趟一趟运粮,公吏称重,再按户名划掉,算是这户人交过粮了。   交粮的路上,没人脸上有笑容,自己血汗种出来粮食,被强征走大半,有人沿途大骂,有人半路坐在车上赖着不走,跟挖掉心中的血肉似的。   各乡首领这段日子唯一的任务就是确认交粮顺利,并且要安抚好村民情绪,曾经有人在交粮路上闹着要跳河。   忙活大半月,总算是完成了一年来的大事,从播种,到收获,到交粮,忙完一年,终于是到了深秋。   大椿看着阴冷的天空,也不知今年的雪是否比去年大,他还记得雪弟就是去年冬季进的村,现在冬去春来,暑去秋往,深秋之后,就是初冬了。   大椿沿着山路走在后山道上,查看后山果树,去年雪崩,果树被压坏不少,以至今年果子产量低,也不知今年是否还会大雪。   神鸟娘子原本就是一只哑鸟,在大椿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只有到冬季,大椿才能想起,他以前的房间里还有一只神鸟娘子。   大椿将娘子的笼子给提到了族长的房间,偶尔得了空,就问一下:“娘子,今年会雪崩吗?”回应他的从来都是沉默。   其实大椿也不指望神鸟娘子能给个准信,他对悲鸣还是有点怀疑的,只是生与俱来的敬畏鬼神之心,所以他对神鸟娘子还是比较敬重的。   只是神鸟平日靠着村民的供奉,吃食不缺,有家奴每日喂水铲屎,大椿不操心,自是不到冬季,想不起还有位娘子。   那日大椿比较闲,为了煅炼身体,跑到柴房劈柴,待全身都暖和了,才就地坐在柴房里休息。   过了一会,听到有响动,为首的小奴叽叽喳喳的与人聊得正欢,大椿也不想打扰,就闭目暂时休息。   小奴道:“鹿倌最大的优点是什么经验!屁股一拍,就知道下一个动作。你躺下,他就知道坐上来,你站起来,他就知道跪下来。你跪下来,他就知道撅起来。既有技巧,又有弹力,更解风情,还能承受你的疾风骤雨……”   众奴隶哈哈大笑。   有人又道:“小奴你最舒坦,为什么我们都是做奴隶的,你会有那么多钱,我晓得你都去过好几次了。”   小奴眼睛涕溜溜地转:“那是,我努力,主家打赏得多嘛。”   众人边说笑,就走完了。   大椿睁开眼晴,静静想了一下,这群奴隶居然集结出村找小倌,是他最近太忙了吗?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看来有必要整顿一下了。   众奴被族长召见,在地上跪了一排。   大椿让小奴说先,今日他在柴房,小奴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众奴从实招来,去哪里找的小倌,去过几次?   小奴颤抖道:“族长,我没出去找小倌,就是羊村里鹿倌馆里去玩过两次。”   大椿:“……”   一细问,吓得大椿直哆嗦,雪弟的那处院子挂着鹿馆的招牌,而且雪弟做为馆里唯一的小倌已经开张营业大半个月了。   大椿赶紧找到丁叔,问这是什么情况?   羊丁道:“娴侄,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一个月以内不闻不问不语,怎么这时间还没到呢。”   大椿急道:“那你也没跟我说要让他做男.倌,还在羊村开暗馆。”   羊丁笑了笑,取出那页鹿倌画押的契约,递给大椿:“你瞧,这是鹿倌亲画,他可是识字的,这上面的内容他也是看过的,确认后才画押的。我们没给他施加任何压力,他就同意了,我们替他修缉了房屋,挂上红灯笼,鹿馆就开张营业了。”   大椿又去翻帐本,道:“这笔帐不能这么算吧?那官府的赏金我们放弃了,不能把这笔钱算到他的头上吧?”   羊丁道:“不算到他头上,算到谁的头上?这钱原本是我们的,我们为了藏他在羊村,是冒了多大风险,可是提着全族人的生家性命在替他保密。你说这笔钱我们应不应该收?我想要这笔帐在开家法上公布,谁都会说这笔帐该收。不过这笔帐是暗帐,不益对族人公布,毕竟这笔钱应该归到中公。”   大椿:“……”   羊丁又道:“我全族上下数百口人,每人每天都不放松的盯着他,这些幸苦费也没有再找他收钱,若他只靠织布还钱,再织两百年也还不上。现在他自愿接客挣钱,我们也该尊重他的意见。毕竟我羊村也是很包容的。”   大椿的脑袋一阵阵地疼:“……”   “娴侄可知,为何能顺利征粮?鹿馆开张后,十六那帮手下人,再也不能通过十六的关系白.嫖了,自然对十六疏远了。而担心之前欺负过鹿倌被你秋后算帐的事,也不担心了,因为你都同意鹿倌接.客了,他们还担心啥呀。”   大椿喃喃道:“我同意?我同意他接.客?”   羊丁道:“娴侄,我知道你的心情,也能理解,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古做清倌难,要想守身如玉经得起引诱的很少,一但做了红倌,就不可逆转。那鹿倌从与羊丙搞在一起,已经不属你一个人的了。后来你和羊丙都被腰斩,羊村无首,十六没了制约,与鹿倌胡搞乱搞,已经不可逆转为清白之人。”   大椿脑袋一阵嗡嗡声。   羊丁又道:“幸得娴侄早日与鹿倌划清界线,现在各自互不打扰,不是也挺好的吗?”   大椿整晚都失眠,一直想着在柴房听到的话:鹿倌最大的优点是什么经验!屁股一拍,就知道下一个动作。你躺下,他就知道坐上来,你站起来,他就知道跪下来。你跪下来,他就知道撅起来。既有技巧,又有弹力,更解风情,还能承受你的疾风骤雨……   他很想去找雪弟谈谈,为何要签下那页契约?如果坚持不签,丁叔按照与他的约定,是不能强压让雪弟签的。可,想到这里他心肝一紧,为何雪弟要签呢?   第二日,大椿挂着黑眼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奴隶都怕他,躲着不敢靠近。   又硬生生弊了一晚,大椿觉得这成了他的心结,他要去见见雪弟,可,见了能说什么呢,难道祝雪弟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大椿翻开收藏的书藉,从墨家开始看,看道家,看儒家,又看法家,眼晴都看花了,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好像文字都在他眼前跳舞似的。   他又想到当时问雪弟,他带头起事,为民请命减征粮的事,他那时多希望能得到雪弟的肯定,多希望雪定能称赞他,或者雪弟性子内敛,给他个鼓励的眼神也好。   而雪弟对他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壮举,只有冰冷八个字评价“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当初他听了这话,的确心灰意冷,觉得与雪弟的关系已经到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地步。   但,听闻雪弟正式下海接客,怎么就这么心疼呢。   思念如附骨之蛆,不停的啃咬着大椿的心,他明确的知道,他很心疼,而这种心疼的根源是雪弟。   床上左右翻覆,大椿的脑袋开始不由自主的产生联想,雪弟是如何有经验?你躺下,他就知道坐上来,你站起来,他就知道跪下来。你跪下来,他就知道撅起来。这样的经验到底是经历了多少人,才积累的?   大椿实在忍受不了心魔的催残,干脆翻身下床,熟门熟路的摸黑走过一条屋后的小路,停在雪弟的屋子后面。   鹿馆的灯笼还亮着,能听到里面有男人舒服的哼.呤之声。   大椿没由来脸红心跳得厉害,好像这男人的哼.呤就是他在哼.呤,没由来的脑子里出现了雪弟的脸,他好像看到雪弟正跪在他面前,他竟觉得无比舒服。   心魔很厉害,大椿觉得他已经受到心魔的控制。   大椿唤来多奴,要求多奴还照以前那样,白天去二嫂家做工,晚上过来盯着这间小院。   多奴应了,每日都要来报,报的都是当晚有哪些人来过,过了多长时间才离开,这些消息都是龟.奴告诉他的。   大椿觉得听了多奴的汇报不过瘾,晚上又往雪弟的屋后跑,这样也算一道奇观,多奴在院前守着打听情况,大椿在屋后守着,每晚听声音,直到精.关大开,彻底放飞自我,完后擦掉再悄悄回去。   天愈来愈冷,几场降雨后,已经开始飘起小雪。   初冬是最闲的时候,大椿各家各户检查了过冬的柴火,除此外,没有事务需要处理。   闲赋下来,鹿馆的生意爆好。   有一晚,梦到雪弟全身鲜血在向他求救,突然就吓醒了,这场恶梦太恐怖,大椿觉得这个梦肯定是有原因的,他终于下定决心,去见雪弟。   此时此刻,他觉得去见雪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一来与雪弟已经看法不同,法家派与儒家派还能做到心意融洽相通吗?二来他竟很害怕,他怕见到雪弟的那些恩.客,就如当日他怕闯见羊丙与雪弟在一起的时候,他无法处理这种场面。   多奴来报,每日上午,是鹿馆没有生意最清闲的时候。   大椿选择上午去。   小院门推开,大椿站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院外,看到雪弟正在井边裸.身冲凉水,这么冷的天,他的雪弟还保持这个习惯,依然这个点准时起床冲凉。   鹿倌的看了大椿一眼,跟没看见似的,蹲在井边用凉水冲淋头发,再将发梳好扎好,这一切还是大椿熟悉的样子。   大椿见雪弟不理他,就跟后面主动进了屋子。   这屋子他一个多月没来了,一切都变了样,锦被华丽,床帐也是新的,椅子上有莆团垫着,地下有一张粗麻地毯。   柜子也是新的,桌子也是新的,桌子上的罩布是红色,窗边也挂着红帘。   大椿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莆团很软,他竟然在想,到底有多少人坐过这张椅子,有没有人坐在这椅子让雪弟为其服务呢?   鹿倌毫不避讳地当他面脱下湿裤换上干净衣装,他记得以前雪弟冲了凉都会遮开他换湿裤。   大椿在雪弟换裤子时,略将脸转过,以似礼貌。   鹿倌见他不说话,干脆也坐过来,拿着茶杯给大椿倒了茶。   大椿还是不说话,既不接茶杯,也不喝。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这是一个多月没见问他的第一句话。   大椿又开始全身燥热,闷闷道:“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好不好。”   鹿倌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边喝边道:“我!?我挺好的,你看我这屋子,高床暖被,现在我过得很舒坦。”   大椿吃惊极了,他原以为此次过来,雪弟一定会像以往一样求着要离开。   鹿倌又道:“哎,我以前还真是不开窍,回想那时你还常跟我说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说什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二十年与我没什么不同,不过一个生在帝王家,一个生在布衣家。那时我死硬的脾性怎么也扭不过来。现在我懂了,人生苦短,本就该极时行乐。”   大椿:“……”   鹿倌见他嘴张得极大,竟卟噗一声轻笑出来:“哎,我说你别这个表情好不好,怎么,我现在不好吗?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以前我那又臭又硬的脾气可将我害惨了,不过现在觉悟得也不晚。”   大椿:“……”   鹿倌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一件打造精巧的首饰盒,再打开,里面一只美玉。   “你瞧,这是羊十四送我的,羊十四你还记得吧,那日我在后山砍断他一条腿,他还在开家法的时候指证过我。我还道他是个多么无情无意的人,谁知他是这般帖心,这只玉就是他送我的,你瞧,挺值钱吧?”   说完又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一只扇子:“这东西精美吧?这可是羊廿九去咸阳城办货的时候买的,这家绣纺出来的货,都是供给秦宫使用的,听说秦王的后妃也用这种扇子,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虽然现在是冬天用不上,可我看看也挺喜欢的。”   大椿麻木的看着他笑颜如花的样子,麻木地看着他不停介绍这些恩客送的东西,麻木久了,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俩人又说了会话,其实大椿什么话都没说,一直是他在不停的介绍。   直到龟.奴过来,说有客人上门了。   鹿倌笑道:“这还没到晌午呢?能有多急?让他候着,急不死他的,就说我现在有客人,让他排后面。”   龟奴应了。   大椿麻木的也起身告辞了。   鹿倌对他笑道:“以后常来啊……”   大椿:“……”   大椿回屋躺在床上,脑子里清晰的印出他的笑容。   ……   第二日大早,大椿抱着几本书又来到小院。   鹿倌见他进来,冲完澡就进了屋,还是替大椿倒了一杯香茶   大椿道:“雪弟,我这些时候常想起你我初见时,那时候你很傻的样子站在雪地里等我,雪落满了你的衣裳和帽子,我看仔细了的,你的眼睫毛上也有雪片。”   鹿倌笑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雪弟,在我觉得,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我还记得咱们一见如故,同吃同住,同进同出,我阿爹为了让我娶亲,还说神鸟娘子显灵,说要雪崩了。”   鹿倌双眸一闪,突道:“是呀,椿哥不说我都忘了,椿哥还有个娘子,不过是只哑鸟。”   俩人说起此话题,就不能停。   大椿拿出书,翻开,与他一起看。   鹿倌道:“这本好;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大椿看着眼前的人,喃喃道:“雪弟,你不是亲近法家,抛弃儒家了吗?”   鹿倌笑道:“谁说的?我本性纯良,自是亲近儒家的。”   大椿不语,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哪日他说过的话。   那时他说的话难道是假的?应该不会呀,相比那时候,雪弟现在的笑容极其不真实,他也说不出来有哪点不真实,总之觉得这个笑容不是发自内心。   大椿又问:“雪弟,那晚我告诉你,我带头起事,为民请命减征粮,你对我的评价,令我难过极了,自此后,我都没来看过你,丁叔提意,要让你来牵制十六的势力,我也不晓得丁叔是打的什么算盘,后来我知道你签了卖身契,心里很难过,又不敢来找你。”   鹿倌的笑容印衬着屋里的高床暖枕,不知道为什么,大椿觉得这笑容下透着寒意。   第12节 原形毕露   “原来椿哥这么久不来看我,竟是因为那晚我说过的话。哎,都是骗你的啦,我怎么可能亲近法家,我是气你整日太忙,对我少有过问,才有意说些话来刺激你一下,谁知你这般小气,就不理我了,我还以为失宠了呢。”   大椿疑道:“真的?”   鹿倌笑道:“当然是真的,那时候我总觉得全天下都欠我,椿哥你也欠我,你说的话总像天上的月亮,让我看得见摸不着,我觉得羊丙欠我,十六也欠我,总之没有一件事是能看得顺眼的,你又跑来向我吐苦水,说族人拒不纳粮,我就想刺激你一下。”   大椿还是有些怀疑:“雪弟,你真的还亲近儒家?你上次还夸《商君书》是第一好书。”   鹿倌道:“哼,开个玩笑还这般认真了,我已经成年了,很多幼时的习性和认知观念已经成型,哪会轻易改变。其实我觉得椿哥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能舍身取义替族人争取减少纳粮,这已经是很多族长做不到的了。”   大椿听这话,心里一阵愉悦,他做的一切,终于得到了雪弟的肯定。   “然后呢?雪弟,然后呢?”   “然后?”鹿倌想了想道:“然后我觉得你很的责任感,在祖先神牌前发誓要为羊村终身效力,还真就做到居躬尽碎,死而后已,这点是你最难能可贵的。”   大椿听了这话,心里像被人喂了蜜似的,一阵甜。   鹿倌又道:“我这人性子刚强,以前你也说过,我这般宁折不弯的性子要吃亏的,那时候我太自负,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想来,要是早听你的话,兴许少吃些苦头。”   俩人谈了些儒家,又聊到墨家,再聊到法家。   鹿倌皱眉道:“法家太害人,我大秦再强大有何用?百姓依然很穷,先军制国,全国所有权利都集中到秦王手里,从上至下只有一种声音,我是讨厌极了,我觉得羊村风光秀丽,很适合居住,我就想在此终老。”   大椿道:“那,我还是替你入族籍如何?”   鹿倌摇头道:“算了,我非要以外姓人身份居住在这里,才能显得我与众不同。”   大椿也不再提要让雪弟入藉的事了。   俩人聊到近中午,龟.奴进来唤用午食,大椿才起身告辞。   大椿回屋,一边用着午食,一边想着刚才雪弟的话,眼前浮现的是与雪弟用餐的样子,不知不觉竟笑出来。   晚上,大椿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里全是雪弟的笑容,又跑到后墙去,直到鹿馆吹灯,他才回屋。   从这之后,大椿固定每天早晨去鹿倌的小院,雪弟总是笑脸相迎,俩人说的话题很广,雪弟再也没有说过关于法家的好话,嘴里全是儒家的好。   大椿每天都是与雪弟聊到中午,在龟.奴进来唤午食前离开。   鹿倌好像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有两次大椿早晨来得晚了点,鹿倌还要抱怨几句。   大椿觉得他再次爱上雪弟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俩人失散了很久,又再次相逢似的。   但他深知,这只是他和雪弟的表象,俩人之间愈不过的洪沟是鹿倌的身份。   大椿的成长经历所限,对阶级观念是很看重的,他觉得雪弟虽然与他心心相印,但作为鹿馆的小倌身份,低他不止一个档次。   也难怪大椿这么想,自他当上族长,已有近半年,这些时间以来,族里大小事务已理顺,族里众人也开始对他听言计从,大椿时常被人棒着,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优愈感。   而鹿倌此时,只是村里男馆的小倌,虽然大秦国民风开化,但娼.妓和男.倌始终属于最底层身份,所不同的是清倌和红倌之分。   鹿倌已经做了红倌,自然是无法回到清倌身份的。   红场上的规矩例来是红倌愈来愈不值钱,而清倌只要能保持完壁,会吸引很多恩.客棒场。   所以大椿觉得有些高人一等的优愈感存在。   大椿每天上午都在鹿馆,中午的时候从鹿馆出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众族人见族长都这般作派,自然谈话也不再避讳大椿。   有时候盘帐,查帐时,大椿能听到帐房说些鹿馆的语论,无外都是男男欢.好的话题。   帐房家的婆娘怀着身孕,服侍不了丈夫,帐房寻了机会就去鹿馆送钱,一来二去,从以前不喜男风,到后来对男男欢.好喜闻乐见。   几个帐房都是小声说,大声笑。   大椿问他们在说些什么?   帐房羞道:“族长,我在说鹿倌昨晚的趣事,我听说让人做后面很爽,就让鹿倌替我做后面,我……总之很舒服啦……”   另一个帐房问大椿:“族长,你透露一下嘛,你和鹿倌都是怎么做的,是你做鹿倌的后面,还是鹿倌做你后面?”   见大椿不说话,又问:“或者族长也喜欢吃鹿倌的精华,我听说那些奴隶,尤其是多奴,但凡有些积蓄就往鹿馆送,送去干嘛?就是去吃鹿倌的精华。”   大椿就不想听了,退出来,原来多奴也常去。   晚上,大椿做的春.梦不再是他与雪弟一起纠.缠,反而是在一旁看着雪弟与人纠.缠,他就在一旁看着,看雪弟的表情,看俩人欢.爱的姿.势,然后除了身体舒.爽,醒来后觉得内心也异常舒.爽。   后来大椿只做这样的梦,梦境里再也不是他和雪弟,而是不知明的人,那人也许是模糊的,也许只是个低.贱.奴隶,也不知为何,他觉得看到雪弟与别人欢.好,更能兴奋。   大椿保持着自己的小密秘,每天早晨与雪弟聊天,都谈笑自如。   鹿倌在羊村有极好的口碑,从没有人说过鹿倌态度不好,每天迎来送往,人人提起都赞他从不偷懒,当然也有一点,价格贵。   但这又怎样呢,目前为止,鹿倌是羊村里唯一的男倌,羊村的男人没有别的去处,一但空闲了,有余钱了,要想找点乐子,只有去鹿馆预约。   入冬以后,雪渐大,大椿开始组织人手清扫道路,族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扫积雪,尤其是房顶的积雪。   附近村落的村长来造访,与大椿商谈入冬来粮食不够的问题,一如之前所料,今年交纳过皇粮,现在有些人家已经出现了粮荒。   羊村是富村,相比之下,还没有人上报粮荒,但邻近村落已经开始陆续出现浮肿病。   村长们想商量对策,要一起去县令府找县令大人,当初县令可是承诺过,征粮后,冬荒时可以开仓发放救急粮的。   各村首领一起奔赴县令府,县令大人听闻,说开仓放粮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说了能算的,必须上报秦王。   大家又各自回村等消息。   大椿将此事说给雪弟听,鹿倌听了笑道:“椿哥真乃实心人,羊村并未出现饥荒,却跟着各村长一起去向县令府请求放粮,可见椿哥是真心善良的人。只可惜,椿哥这样的人才未出生在好的时代。”   大棒道:“我很满足,只要官府真的开仓放粮,我觉得付出再多也值得。”   鹿倌笑而不语。   秦宫的消息还没传回,各村长已开始统计需要领粮的人数。   羊村众人一听还能领救急粮?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族长告诉他们,县令大人说还要听秦王的准许才能最终决定,但我们事前准备工作还是要做足,一但县令大人同意开仓放粮,我立刻就要把领粮人的名单交上去。   大椿再一次开家法,请全村男人都去商量领粮人的名单。   众人都很欢喜,不管能否领到粮,都争相排队登记。   商殃君曾发布过秦王诏令,禁止粮食买卖,官府严控粮食源头,而金银流通却不限制,往往是人手里有钱,却买不到粮。   例如现在这样的荒年,各村各户既使手里有余钱,也买不到粮。   大椿忙完统计,去雪弟那里坐的时候谈到此事,雪夫也挺高兴的。   “椿哥,你这个族长做得太称职吧,像统计这种鸡零索碎的事,应该交给别人做,做族长嘛,哪用得着亲力亲为。”   大椿听着这话,觉得无比受用,但心里总有些反感,他觉得雪弟说的这翻话好像是特意为了讨好他才说的,并未发自真心。   那日多奴又来报,说鹿倌这两天生意比较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大椿看着多奴一张一合的嘴唇,突然问:“你每次去找他,都是什么样的?”   多奴一怔,回答不出来。   大椿又问:“听说你每次都去吃他的,是味道与众不同吗?”   多奴羞道:“三爷,奴,奴也说不好,奴也没吃过别人的,奴也没有对比过。”   大椿想了想,突然道:“要不,你来吃我的?”   多奴:“……”   大椿觉得发展到这一步,实在神奇,居然自己提出要多奴吃他的。   多奴不敢反抗,他自认为早就是三爷的人,三爷待他恩重如山,虽然三爷一直没提过要跟他干那事,但至少,多奴一点也不反感与三爷干哪事。   大椿坐在炕边,看着多奴跪在地上,一张肥唇厚舌含着他的,大椿闭上眼晴,想像着雪弟也被多奴这样吃着,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居然是没有愉悦感的,大椿感受到的除了恶心,还是恶心,这跟梦境里居然是不一样的。   大椿无法忍受,一把将多奴推开,提上裤子就跑了。   多奴有点蒙,是他把三爷弄疼了么?   ……   大椿怒气冲冲的跑到鹿馆。   龟.奴大唤:“始不得,现在不能进去。”   大椿一脚将龟.奴踢开,怒道:“滚你个乌龟.王.八蛋。”   说毕推开了屋门。   有人跪在地上,正在为鹿倌囗,俩人见大椿,均是一震,大椿从未在晚上过来。   大椿对那人一声骂,让人立刻马上滚。   那人见族长来了,肯定是跑都来不及,匆忙穿好衣衫就跑了。   鹿倌衣裳半褪,看了大椿一眼,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大椿几步走过去,叉腰站在鹿倌身前,居高临下道:“多奴替我囗,我不舒服,我要你替我囗。”   鹿倌怔了一瞬,回复清明,态度强硬道:“滚,老子不侍候,”   大椿见鹿倌起身要走,一把将人抱住,不停的用嘴去亲,鹿倌左右躲闪。   “来,替我囗,快点,立刻跪下,替我囗。”大椿嘴里胡乱喊着,就把鹿倌的脑袋按住,使劲往身下压。   鹿倌一脚扫堂腿,将大椿绊倒,甩给大椿一个大白眼,继续穿衣。   “装什么纯情,谁没跟你睡过,谁都睡过你……”大椿气势上落了下乘,起身向鹿倌扑过去,失去理智般大叫:“而我……而我他妈的居然还没睡过你……”   鹿倌迎面一拳,打到大椿的眼眶 ,大椿只觉眼前一黑,眼前直冒金星。   “呸,老子跟谁睡,也不跟你睡。”   大椿气急败坏道:“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你今天不给我囗,我就命人将你卖到咸阳城,寻处低.贱的男馆,给你签个终身契。”   鹿倌动作极快,将大椿的手臂给反剪背到身后,大椿疼得哇哇叫。   “就凭你?你也要卖我,呸。”鹿倌对他吐了囗唾沫。   大椿拔下乌铁簪,反身攻击,鹿倌未料到大椿突然用兵器,躲闪不及,肩膀就被利器刺到,血珠子就往外曾。   待鹿倌检查伤势的空隙,大椿再次猛扑上去,一把将人给压到地毯上。   大椿甩了身下的人两个耳光:“贱.人,给脸不要脸,爷今天非要办了你。”   鹿倌被这两个耳光扇蒙了,又被大椿坐到屁股下,他怒道:“老子跟所有男.人睡,也不跟你.睡。”   大椿一拳揍到鹿倌的眼眶:“贱人,你他妈跟我玩欲擒故纵呢,你以为我不晓得,这阵子你天天跟我面前演戏,图的什么,不就图我睡.你吗?哎,你还真他妈得手了,我还真要来睡.你,你又演,好,我让你演,我让你演。”   边说边批头盖脸的往鹿倌脸上扇去。   鹿倌气急,膝盖一抬,只听一声惨叫,这叫声尤如杀猪,让人听之色变,闻之惊恐。   大椿那最脆弱的地方,被踢了。   龟.奴听这声音吓死了,冲进来一看,见族长抱着下面在地上翻滚。   “鹿倌,你是要死啊,你完蛋了。”龟.奴吓得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去喊人。   ……   今晚鹿馆里灯火通明,大椿打量着被人捆绑好跪在地上的鹿倌,又令众人都退下,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众人见鹿倌已被绑好,心想都绑成这样了,族长应该不会再受伤了吧,就都退下了。   大椿走到鹿倌跟前,蹲下,轻轻拍他的脸,深情道:“我每晚都要梦到你,梦到跟你一起欢.爱,后来你下海接.客,我就开始梦到你跟别人欢.爱,但不管你跟谁欢.爱,我都很兴奋。你知道我为啥一直不跟你做吗?因为我觉得你脏。”   鹿倌扭头,想当做没有听见。   大椿用手瓣住他的下巴道:“自从你和羊丙的丑事被我撞破,我已经不想再碰你了,你知道吗,我这人有个脾气,最讨厌别人用过的东西。”   鹿倌不语。   大椿又道:“你知道为啥我不替你赎身吗?不过区区三百五十金,我拿得出来,可我不愿意,不管你怎么哄我,我也不会替你赎身,因为一想到你被别人搞,我就很兴奋。以前我也没发现有这怪毛病,但自从十六跟我坦白,我又向人打听,我才晓得那天十六是怎么搞你的,他在院子里搞你,还令人轮流上,而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从那时起,我就比较兴奋了,一想到你被人搞,我就异常兴奋。”   鹿倌闭上眼晴不想看面前丑恶的嘴脸。   大椿自顾自呵呵的笑道:“我唤你一声雪弟是看在昔日的交情,你不过是个低.贱.小倌,而我呢,我是夏后羊氏族长,我今天突然有兴致,让你替我囗,你还跟我拿娇,真不识抬举。”   边说边身手去探鹿倌的下面,鹿倌异常激动道:“住手,把你的脏手拿开。”   大椿笑道:“我脏?你倒是有多干净?不过你很了解我,知道我吃激降法,所以才会对我百般凶狠的骂。我知道这是你的手段,以前你跟羊丙欢.好的时候也这样,你不停的骂,不停的骂,然后羊丙就开始搞.你。我当时就想着,若有一天,你也这样搞.你,你一定要骂我才有兴趣。”   鹿倌立刻就闭嘴了。   大椿道:“怎么不骂了,你这张嘴生来除了会骂人,还会替男人囗,今儿你非替我囗。”   说毕站起来,用蛮力,让鹿倌给含.住。   鹿倌想挣脱,但后脑久被大椿的手掌给扣住,大椿看着鹿倌的容貌,自顾自的疯狂,嘴里不住发出舒服的声音   大椿一边动作,一边喊:“贱.人,你他妈的就是下.贱,跟我同吃同住,却背着我跟羊丙乱搞,我替你除掉羊丙,你以为我也死了,就去勾.引十六,你这贱.人,败坏我族风气,和十六那帮人聚.众.淫.乱,我他妈的还要容忍你接.客。”   大椿愈动愈疯:“你替多少男人囗过,我一想到你替别人囗,就觉得我恶心,不过我喜欢恶心,你愈贱,我愈兴奋。”   要到顶点的时候,大椿拔出,全部喷到鹿倌的脸上,看到他脸上全是雪白的浆体,大椿又开始兴奋了。这次他将鹿倌一脚踢翻在地,就往鹿倌身上压。   鹿倌不再折腾了,任由大椿在身后疯狂起来。   “贱.人,你这地方被多少男人玩过?我他妈的真是失心疯,居然对你这种残.花感兴趣,你原本完完全全是属于我的,我的,我他妈的今天弄死你。”   鹿倌双目无神,任由人在他身后发泄。   “叫啊,你倒是叫啊,贱.人,你在别人身下叫得这么欢,怎么跟我装死鱼,你给我叫。”   边说边拍打他,后来改成用手掐,但鹿倌就是咬紧牙,不叫。   “贱.人,你的搔.浪.剑去哪儿了,你在这里接.客,我每晚都在窗外听,我听到你叫,就爽,我晓得你这搔.蹄子一日不与人欢.好就要痒。”   大椿自我解放后,看着身下的人。   鹿倌双眸异常冷静的看着他,淡淡道:“你技术太差了。”   大椿情绪失控地哭道:“贱.人,我对你这么好,你背着我偷人,你对得起我吗?下.贱.坯.子。”   俩人都不再说话,大椿收了情绪,几把抺干眼泪,提上裤子就往外走。   走时回头看了一眼,犹豫道:“我……”   随后长叹口气,终是什么话也没说,走出小院。   鹿倌静默了许久,才听龟.奴推门进来。   龟.奴一边替他松梆,一边拍着胸口道:“哎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族长怎么了,原来只是玩玩呀,以后别下这么重手,万一族长追究起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椿回到祖屋,吩咐烧水沐浴,   泡在大木桶里,大椿用布巾挡面,心情很是复杂,他自问不是个恶人,可他对鹿倌的行为举止却与恶人无异。   水汽中,大椿好像看到那日与雪弟初见的时候,那时候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就如天上仙人一般存在,而他与雪弟,既有阳春白雪的缘份,又如两个天之骄子,同吃同住,同出同进,一起聊绿水青山,一起谈风花雪夜。   那时候多美呀!   他的雪弟站在漫天飞雪中对他笑,他觉得雪弟的笑容就像雪中圣莲,虽然他从来没见过雪中圣莲。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   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阳春白雪本就是高洁圣雅的,也是他长久以来对雪弟的执念。   而这个阳春白雪的执念被打碎,自他撞见雪弟与羊丙欢.好的时候就打碎了。   大椿只觉得一阵心疼,好像有人在用力撕扯,而这人就是雪弟,利用了他的纯真与善良,对他的自尊百般凌.辱.践.踏。   他带头起事,驾祸给羊丙,他觉得只要除掉羊丙,就能心无旁骛地与雪弟重新开始。   而他要面对的,是回来后听说雪弟与十六那帮人聚.众.淫.乱这般极其恶心的消息,他知道雪弟怎么想的,以为他和羊丙都死了,需要在村里另找可以依靠的人,才与十六达成身体交易。   想到这里,大椿只觉胃肠一阵恶心,好像要吐的感觉。   十六求情的时候,他是真累了,因为他知道,今日除掉羊十六,明日还有别人,而他不可能除掉所有与雪弟欢.好的人。   后来他发现雪弟开始近法家,疏儒家;而对儒家的共同认可,才是他与雪弟相知的基础,现在雪弟已经背离他而去。   还能回到重前吗?   雪弟于他,只是心心念念中的阳春白雪。   他和雪弟都回不到从前了。   直到他签了卖身契,开始挂牌接.客,大椿才知道,曾经的雪弟已经是地底泥,他俩,已有云泥之别。   原本不想这般爆.虐的对待他,只是想试试替他口是什么感觉,谁知被拒绝。   被拒绝让他认清了一件事,他为雪弟做这么多事,这么深的执念,始终以礼相待,却从未与雪弟睡过,而这时,雪弟已经和全村男人睡过了。   大椿从木桶里出来,擦净身体,看着铜镜里的人,就像看见一副很脏的身体,他对着铜镜不停的用布擦试,好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大椿觉得自己有点脏了,而他身上的污渍,是雪弟给弄的,是因为他睡了雪弟,而被弄脏的。   一股恨意,从大椿心底升起。   大椿感觉到,他对雪弟的爱,转变成恨,而这股恨,是雪弟造成的。   “雪弟……呵呵……世间再无雪弟,只有鹿倌。”大椿轻声念叨了一句,就笑出来:“这世间哪有什么阳春白雪,鹿倌哪配得上白雪二字……”   大椿看着铜镜里扭曲的自己,觉得此时方有一些解恨了,不过,还不够……   ……   鹿馆这两日生意比较冷清,也不知是天气冷了,还是什么原因。   鹿倌坐在桌边,正在看一本《武圣七书》,此书乃兵家书籍,在秦国,除法家典藉之外,儒家,兵家,道家,墨家书都统称为杂书,此书是一个恩.客送的,那人去咸阳城运货时偶然得到的。那个恩.客喜欢鹿倌用软鞭抽他,每次将他抽舒服了,都会送些打赏。又听说鹿倌识字,就将这本枯燥无味的书,送给鹿倌。   鹿倌已将此书看过数遍,兵家之道以《孙子兵法》为首,这本书虽次一些,读起来也很有一些独道的见解。   龟.奴来报,大生意来了,有人包场。   鹿倌眼眸未抬,淡淡道:“莫大呼小叫,烦。”   龟.奴暗吐舌头,陪笑道:“倌儿,这几日没什么生意,我还道太清闲,今日就有豪客包场,这可不得了哟。”   鹿倌将兵书收好,放到柜子里,回头吩咐:“你传吧。”   龟.奴喜滋滋的跑出去,点头哈腰的将人迎进来。   鹿倌见到来人,原本挂着笑容的脸色收暗,换上的是冷漠异常的表情。   大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来,敢情这位就是包场的豪客?带这么多人,是来打架砸场子的么?   这群人是族长的亲信,族长说要请客去捧鹿倌的场。   众人还奇道,那男馆里就一位小倌,我们去干嘛?只是族长吩咐的,他们又不好拒绝,就想着跟着能喝点好酒也是好的。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雪弟,因为我的雪弟已经死了,而你,只是鹿倌,我还是唤你一声鹿倌吧。”   大椿开场白说完,豪迈地坐到椅子上,拿着一只钱袋,往鹿倌身前一推:“鹿倌,你听好了,我今天包你的场,这是一百金,补上次白.嫖你的钱,剩下的,就是今天的包场费,多的,当打赏给你了。”   龟奴双眼放光。   大椿笑道:“鹿倌,在商言商,你的行情走低,我看到昔日的交情,才来捧你的场。不过要赚这钱,需要服侍好我这些兄弟,他们平日跟我东奔西跑,也很幸苦,忙了一年,我要好好犒劳一下他们,思来想去,还是让你犒劳一下他们。今日他们轮流上你,我坐在边上看他们上你。”   鹿倌:“……”   大椿道:“你也可以拒绝,毕竟我不强人所难,但你要晓得,一百金可不是小数目,早日还完钱,你就早日离开,你的卖身契还在丁叔手里。”   鹿倌面如死灰。   众人面露喜色,族长真是很慷概大方啊。   有人上去摸鹿倌的脸,有人去解鹿倌的衣裳,鹿倌双眸除了死死盯住大椿,压根不看别的地方。   大椿笑道:“够辣,兄弟们,你们莫要把他弄伤了,一个一个来哈。”   鹿倌的衣裳被解开,被人放到床上,有人欢呼,有人雀跃,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兴奋得很。   大椿看着鹿倌被人挤到中间,几个兄弟赤身就往床上跳。   也不知为何,大椿在墙背后偷听时极度兴奋,亲眼见了现场却很失望,失望的是一点也没有预期的兴奋,他原以为可以激动大叫大笑,却是没有。   第13节 无底深渊   兄弟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来,鹿倌被弄得东倒西歪,嘴里发现各种叫声,神色充满了魅.惑。   大椿看着他们的姿势,虽然这些姿势早就在他脑海里排演过一遍,而此时亲眼目瞩,竟无预期的喜悦。   完事后,一个个都走了,鹿倌还在伺候最后一个兄弟。   大椿看完整场,都没硬。   鹿倌送完最后一个客人,累得已经爬不起来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钱袋,还是咬牙努力地爬起来,去抓那钱袋。   大椿一把按住钱袋。   鹿倌气息不稳,虚弱地看着大椿。   大椿挑眉道:“一百金可没这么好赚……”   鹿倌不停的喘气,咽了咽道:“你……你说过……”   大椿将钱袋拿过来,把玩着钱袋上的绣线,悠悠地说:“我是说过,要想挣这一百金,得陪我的兄弟们睡,不过这只是第一,第二,你要陪我……你别误会,你那么脏,我可不愿意碰你,你用舌头吧……”   鹿倌:“……”   大椿:“怎么?不愿意啊?不愿意刚才就白做了,这一百金可不是小数目,你应该百般讨好我,让我再包两次场,如此一来,你就能还钱了……”   鹿倌深吸口气,凑过脑袋,准备替大椿服务。   大椿一把制止他道:“我说你用舌头,谁让你替我囗?”然后伸出脚道:“从脚趾开始舔吧,每个缝隙都不要漏下,慢慢舔……”   鹿倌五官扭曲,不从。   大椿又道:“一百金哟,从脚往上舔,把我服侍好,下次我又来包场……”   鹿倌默了默,趴到地上,替大椿退去鞋袜,像狗似的开始舔。   大椿觉得舒服极了,闭上眼晴慢慢享受。   他能感觉到足端传来的湿润,他看着趴在地上的人,心里异常满足。   突听作呕之声,鹿倌已掉过头去正在呕吐,样子十分可怜。   大椿弯下腰,一把瓣过鹿倌的下巴,问:“好可怜!我看了很心疼!你告诉我,服不服?”   鹿倌还在干呕,轻轻点了点头。   大椿道:“还不服?继续舔吧!”   鹿倌赶紧道:“服……服,我服了。”   大椿笑了笑,又问:“那你愿不愿意被我上?”   点头。   “我要你说出来。”   “愿意。”   “愿意什么?”   “愿意被你上,我愿意被你上。”   “你愿意也要我乐意才行,你求我吧!”   “求你,求你上我。”   大椿轻拍他的脸道:“我就喜欢你这幅可怜样,好吧,看在你这般求我,你直接替我囗吧……”   终于制服了鹿倌,大椿看着跪在身前为他服务的人,内心无比满足。   事毕,大椿满意地打赏了一百金,才潇洒离去。   鹿倌几欲昏死地趴在地上,双拳紧握,手指甲将掌心掐出了血印。   大椿乐得上了天,见到鹿倌臣服在地,就像心里的缺口被补上一样。   他每天都来鹿馆。   鹿倌看在钱的份上,任由大椿指挥,欢好时,鹿倌不停地叫唤椿哥,轻一点。   大椿一边掐他,一边道:“叫族长,以后只能叫我族长。”   鹿倌又叫唤:“族长……疼……弄疼我了……”   大椿哈哈大笑:“再叫搔一点……你这欠.操的贱.货……”   鹿倌被大椿弄得死去活来,由任大椿玩各种资势,终于,大椿玩满意了,打赏了五十金。   鹿倌愈来愈听话,已经不会再反抗了。   漫漫长冬,既无农活,也无要事,羊村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   连续几场大雪,天空终于放晴,大椿命族人出来扫雪,除了自家屋厅的积雪,还要清扫共公道路。   阳光下,隔壁两家村长踏着清扫出来的路,踏进羊村。   马氏族长和牛氏族长带来听到的风声,由于亭长大人的妻子是马家村出去的,听到了一些传言,好像秦王真有意要开仓放粮。   历来君王治国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开仓放粮的,今年蝗灾,十里八乡征走的粮有一部分是口粮,富村还好一点,穷村就惨了,众族长想集结起来一起去县令府为民请命,请求立即开仓放粮。   这次为民请命非大椿带头,因为羊村是富村,夏后羊氏族人家家都有余粮,大椿范不着带这个头。   马氏族人是穷村,自然是此次请命的积极份子。   众族长约好时间,这次不要闹大,就请各村首领一起去县令府上既可,不用叫上村民。   第二日清晨,大椿骑着螺子,独自从羊村里出来,送行的族人排了很长的队伍。   各村头目聚集在三村交际处神庙,众人以水代酒,敬过神庙众神,就集向县令府进发。   走了大半日,县令府的公吏得知他们的来意,进去通报,不过多时,众人被邀请进府,这群人数月前曾在县令府被关一个月,与县令府里的下人还是比较熟的。   亭长道:“各位之急我们知道,县令大人已将开仓放粮之请求传至秦王,可秦宫一直没传回消息,什么时候开仓,我们也不知道,还忘各位都等一等。”   有村长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村已有数人出现浮肿病,再等下去,浮肿的人愈来愈多。”   有人道:“县令大人让我等征粮时许过诺,说秦王已改诏令减征三成,若过了不冬季,官府会开仓放粮。现在我村缺粮,却不见官府的粮,若我们都被饿死了,来年谁给官府种粮?”   县令大人道:“各位稍安勿燥,我理解你们的心理,其实我比你们还急,你们要晓得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若你们都死了,我明年问谁收征粮?所以你们放心,我准备明日出发,亲自去趟秦宫面见秦王,我一定转达各位的意见,相信秦宫很快会有回复。”   众人又谈了些,才各自打道回村。   县令大人并未斩杀带头人,因为此次为民请命的规模小,带头人领了二十鞭笞,其余人等就不追究责任了。   大椿回到羊村,与祖屋里各叔伯谈了此次县令大人的话,从叔伯商议,此次我族非缺粮大户,跟在众人后边小打小闹即可,大家对上次大椿带头起事,后羊丙被腰斩的事情记忆犹新,都担心这次大椿会被牵连。大椿让众叔伯放心,此次闹得最凶的是那些穷村,至于官府是否要开仓,现在也看不清行事,容后再议。   族会商议毕后,大椿去羊丁那里查过帐,鹿倌欠的钱还得差不多了,照此速度下去,再做一笔大的,既可拿回卖身契。   次日,大椿来到鹿馆,鹿倌依偎在他怀里,顺从又听话地喂大椿吃点心。   大椿心情极好,与鹿倌耳併厮磨,咬着耳唇要鹿倌讲些与恩.客.欢.好的段子。   鹿倌扭捏做态,不愿意讲。   大椿哄他:“乖,我想听到你亲口说如何被人搞,尤其想听你说如何求饶讨赏,我听到这些才会更兴奋。”   鹿倌低眉顺眼地说了几个族人的名字。   “这几个,最喜欢被我骂,我愈骂他们,他们愈欢喜,他们最喜欢我一边骂他们,一边搞他们。”   鹿倌又说了几个名字。   “这几个,最喜欢跪在地上装奴才,非要我抽他们,愈抽,打赏愈多。”   大椿脸色微变。   鹿倌笑得很甜的样子:“其实来我这鹿馆的,除了十六那几个人,大多是来求我搞他们的,哎!他们也是各有各的苦衷,有人叹家里婆娘丑,有人觉得生活压力大。他们白天人模人样装勇夫,实则内心也渴望被人打骂呵护。而我,也很喜欢打骂呵护他们。”   大椿脸色开始下沉。   鹿倌又道:“帐房那几个人,族长晓得吧?那几个最是人模狗样。每次指高气昂的走进鹿馆,关上门,就点头哈腰对我卑躬屈膝,不但端茶递水,还要任我摆布,有趣得很。”   大椿开始黑脸。   鹿倌就不说话了,捂嘴笑。   大椿瞅了鹿倌一眼。   他觉得鹿倌这是有意跟他顶撞,故意说些不讨喜的话来惹他生气。   大椿心里明白,鹿倌虽然身体臣服于他,但多少有些不甘心,于是心有所想,嘴里就说出来,有意说这些话就是想挑衅他的底线。   鹿倌见他沒发飚,又道:“勇者无惧的少,无欲则刚的更少。恐惧和欲望是他们的弱点,只要我找到他们的弱点,他们会心甘情愿听我的话。毕竟再骄傲的外表下,都藏了一颗不为人知的,需要自我做贱的心。”   大椿还是不语。   鹿倌又道:“其实很多人初来我这儿,只是好奇来玩玩而己,但在我这儿玩过了银货两讫,十分公平,自我做贱完,出门还是一个强大而打不倒的人。我这人最大的优点除了会伺服人,还是挺乐意让人侍候的。”再感叹道:“我真是愈来愈喜欢这里了,当初只想用身体换一份嫖.资还帐,现在是真有了卖.身的心,毕竟这钱太好赚了。”   大椿看着鹿倌,就像猫看着老鼠,无论老鼠怎么嚣张,都逃不过猫爪。   他心道我若收不服你,当真白活了这么些年。   大椿突然笑道:“鹿倌可知为何已经把丁叔的帐都还完了,还沒有拿到卖身契?”   鹿倌边笑边摇头,又主动替他添茶。   “因为鹿倌只还了本金,至于利息嘛!?”   鹿倌正在倒茶的手一顿。   “丁叔说了,三百五十金只是本金,利滚利三月翻倍是规矩。我大概算了一下,不多,也就一干四百金而己。”   鹿倌全身不住地轻颤,连带手里的茶壶也跟着颤。   大椿瞧在眼里,接过鹿倌手中茶壶,其实心里快乐得很。   “瞧把你吓得,瞧瞧,小脸都吓白了。”   大椿亲上他的嘴唇,竟是冰凉一片。   “鹿倌,我喜欢看你害怕的样子,不过你别害,我以前就说过,会保护你。我跟丁叔商量过了,丁叔同意将你典给我。”   民间历来有典当行,可典当物件,也可典当奴隶,典妻和典婢也很常见,任何有价值的都可典当交易,包括值钱的卖身契。   “典……典给你是什么意思?”鹿倌说话有点不太利索,之前的伶牙利齿也不见了。   大椿认真道:“就是丁叔急需用钱,就将你贱卖给我了,现在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利滚利的很吓人。我鹿倌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用卖身契要协你。”   只要听力正常的人,都能听出话里有话,应该不会这样就轻易饶过他,定想了更厉害的法子整他。   大椿道:“我记得那日跟你说过,我身为族长,会给你改个新身份,赐你羊姓,让你入我族籍,可你却说,非要以外姓人身份留在我族定居,以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鹿倌想了想,确有此事,微微点头。   “我事后回去想了想,你要以外姓人身份留下也行,但替你换个新身份,是我对你的承诺,我这人向来一诺千金,从不失信于人。”   鹿倌柔声道:“椿哥,你这是何意?”   大椿脸色不悦,看了他一眼:“跟你说过好多遍了,以后只能叫我族长,怎这般没记性。”   鹿倌温和地唤了一声:“族长。”   大椿掏出一只竹简,将上面写的字递给鹿倌看。   鹿倌看了看,没看懂。   大椿道:“傻瓜,你不愿意换姓入我族籍,现在我替你入了奴籍,你瞧,你的新名就叫倌奴。”   鹿倌纵是喜怒不形于色,也被这话给惊住了,他瞪大了眼:“族……族长,的意思是?”   大椿看着他的表情,得意地说:“现在你不用有姓,只需有个名就行了。其实这样也挺好,贱.人用贱.名,你的奴籍我已经托有秩大人给办好了,从今往后,你就叫倌奴,而我,夏后羊氏的族长,就是你的主家。”   鹿倌怔怔道:“怎……怎么可能……族长开什么玩笑。”   大椿悠然自得道:“我像是跟你开玩笑吗?以后你当外人面还是叫我族长,私底下,你要叫我主人。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以后就得替我挣钱,不过我这人很善良,我不会崔你还帐的,你做多做少丰俭随意。”   鹿倌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大椿笑了笑:“倌奴,照例贱.奴不能住单独的屋子,只能住牛棚或马厩。但我这人的弱点就是宅心仁厚,我不忍心看你住牲畜棚,你可以还住在这里,每天的收入记好帐,我会派人来取。至于那些打赏?你也晓得,你这里没有看家护院,细软过多会招祸患,以后你收到打赏物件都由我替你保管,你放心,你那些物件放我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鹿倌嘴唇发颤道:“我……我……”   大椿一口亲到他的嘴唇,将舌头伸进倌奴的嘴里,不停在他口腔里绞.动,引得倌奴必须得配合他。   直到吻得液.汁流出,大椿才将舌头收回。   大椿轻声道:“以后不要自称我,要说,奴……”   倌奴双手握拳,不停地紧握,再松开,再紧握,再松开,再紧握,再松开……   终是低下头,应道:“奴……奴知道了……”   大椿哈哈大笑着去替他宽衣,心道这就是挑衅我的下场。   他将人拉到炕上,自己躺下吩咐道:“来,倌奴坐下来。”   倌奴深知无法平等对话。   他吸一口气,缓缓道:“主人躺好,奴来侍伺主人。”   大椿换着花样让倌奴侍候,各种提要求。   倌奴被他折腾许久,终于是将他侍候舒服了。   大椿整理好衣冠,又吩咐人来将倌奴柜子里的物件都收走。   来人一边取物件一边登记:“玉件两只,银丝扇一把……”   这个柜子里装的全是恩.客的打赏,之前每次大椿上午来找他,他都会挺乐意的把这些物件一件件地展示出来,并一一介绍其来历和打赏经过。   大椿早就看这些赏赐不顺眼了。   他边听边赞道:“看不出我倌奴竟这么有本事,好宝贝收了不少嘛。”   倌奴累得趴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积攒了许久的值钱之物被全部搜走。   这些打赏非金银硬通货,当初与羊丁谈好可以私存的。这些物件都是他准备好,打算将来出了羊村后可当掉换钱的,都是除了嫖.资,恩.客另外打赏的,现在被大椿一锅端了。   倌奴突然笑道:“说什么替我保管才是最安全的?其实奴知道主人在说慌,主人也知道奴知主人在说谎,可主人还是在说谎。”   大椿看着人登记完后,靠近倌奴小声道:“倌奴有所不知,你之前欠丁叔的那三百五十金其实是公中的钱,而这笔公中的钱是我的小金库。丁叔只是为了讨好我,让我的小金库更丰厚。所以之前倌奴赚钱还给丁叔,其实就是丁叔手里过一圈,又给了我,而我付你的包.场费,赏金,嫖.资,在你这里转手一圈,还是给了我。金钱真是好东西,左手进右手出,转来转去,还是回了我的口袋。”   大椿满意地看着倌奴愤恨不平的样子,骄傲地说:“我就要教你学会一个道理,我是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我是你唯一的主人,你只是我的贱.奴,贱.奴应该替主人赚钱,我睡你是你的荣幸,白.嫖你天经地义。”   说毕笑哈哈地走了。   倌奴的牙齿都要咬碎了,手指甲已经将掌心掐出血印来。   ……   大椿给倌奴重新调整了生活作息,倌奴每日早晨来祖屋伺侍他,午食过后,龟.奴接倌奴回鹿馆,毕竟鹿馆的生意是下午才开始。   祖宅里的人都知道倌奴的新身份,也知大椿是倌奴的主家,只是这个奴籍身份暂时还未对外公开,毕竟族人都看不起奴籍,若是恩客们知道鹿倌是奴籍,鹿倌的身价肯定要下跌的,这样会影响收入。   大椿下了令,知道倌奴新身份的人,不能将此消息透露出去。   自从倌奴每日早晨过来,大椿也调整了生活作息,早晨多在床上躺一会,一柱撑天也不急着下床冲冷水浴了,而是让倌奴替他消火。   倌奴每日清晨天将亮在院子里冲冰水浴,近日大雪,井水也冻结,倌奴就光着身子到积雪层里扑腾几番,再进屋换上干衣准备去大椿房里,伺侍主人起床是倌奴分内事,大椿要求多,早晨兴致很高。   主人起床后,倌奴要在身边递洗面布巾,主人冲了凉,倌奴要替主人擦身,替主人更衣。   大椿的习惯上午处理族内事务,桌案上总会推积些昨日承上来的要务,要么看帐,对帐,要么查阅资料,此时倌奴不得闲,端茶递水是小,大椿看了一会累了,唤倌奴来替他放松一下。   族长坐在大桌前,桌布三面垂直于地,倌奴跪坐在大桌布内里,三周有桌布挡住,外人进屋只能看到族长,看不到桌子底下还有个奴隶,有叔伯们进来询问事情,或遇叔伯们一起商量讨论事情,大椿都稳坐在大桌后的椅子上不用起身相迎,倌奴在桌内或跪或坐,手不能停的替大椿按摩双腿或足掌。   倌奴的按摩功夫练得好,对足掌的穴位力度拿捏得很到位,再往小腿上沿经脉推按,再沿大腿根上桉。   常是按得舒服了,大椿直接指一指胯间,不用说一个字,倌奴就知主人的意思,会主动含住主人的那物件,大椿会通过一些肢体语言转告倌奴该怎么做。   例如大椿在与羊丁讨论帐本,大椿道:“咳,我知道,这帐……”   咳字代表用力一点,倌奴就会用力一点。   有时候用力过猛,会发出细微的叭唧声,大椿会适时的端过茶杯喝茶。   几次众叔伯在大椿屋里开会,为了些不同的意见互相吵起来,大椿听得烦了,竟全心全意去体会倌奴的服务,然后交待出来。   大椿对倌奴有一个特殊要求,但凡替他囗出来,必须全部吃下去,周边要舔干净,吃完后,倌奴须说:“奴今日吃了主人的精华,奴祝愿主人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侍到晌午,大椿会与倌奴同桌吃饭,大椿会说:“来,倌奴,今日赏你入座。”   倌奴谢过,上桌用饭不能伸远筷夹远处的菜,只能吃身前的菜。   其实这些主家与奴隶同桌吃饭的规矩真不是大椿在为难倌奴,阶级身份使然,只是生而为奴者从小就这样,早就习惯了,而倌奴刚为奴不久,不习惯而已。   用饭后,倌奴告辞,回鹿馆可以小睡午觉,养足精力,以全新的精神状态,迎接傍晚开始继续而来的客人   鹿馆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从之前排队预约的盛况,到后来随到随玩。   大椿翻看鹿馆的帐本,毫不避讳倌奴在桌下替他囗,就问羊丁为何鹿馆的生意这么差。   羊丁道:“许是羊十六透露了鹿倌的奴籍身份,所以生意才少了。”   大椿摇头道:“不对,鹿倌的生意收入牵扯我们的利益,所以我们身边不会有人透露给羊十六。若是众人已知鹿倌是奴隶,肯定是不会再来了,现在还是有些生意,段然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羊丁又道:“许是,粮要不够了,听闻邻村马家村有一家六口被饿死,几日后才被发现。”   大椿又摇头道:“粮不够?我羊村是富村,除了财富多,余粮也多,不会是粮不够。”   羊丁想了想,又道:“许是大家觉得鲜新感过了,鹿馆只有一个男倌,不如换些新鲜货。”   大椿默了半晌:“丁叔说得有道理,这的确是个问题,容我想想。”   羊丁走后,大椿摸着倌奴的脑袋,满足地叹道:“含住,用舌头,倌奴的舌头就是好,灵巧润.滑,再继续,不要停。”   晌午一起用饭时,大椿看了倌奴半晌突道:“你这些日子生意少了,定是族人已将你玩.腻了,如果把你换到别的馆去,挖个新倌过来,大家换个地方做生意,生意就好做了。”   倌奴低泣道:“听主人这话,也是腻了么?奴,奴不去别的馆……”   大椿又安慰他:“我也就这么一说,倌奴别哭,别人把你玩.腻了,我还没玩.腻呢。”   倌奴一抽一抽地:“若是主人也将奴玩.腻了呢?”   大椿笑道:“还早呢,到时候再说吧……”   羊丁有些生意上的头脑,开始指挥鹿馆降价,其实价格还是不变的,只是可以买一送一,以往一个人嫖.资,现在可以两个人一起玩。   鹿馆的生意又开始变好,这种降价等于半价,俩人一起玩,每场都是三人,要知道这样的玩法,以前可要贵双倍的。   大椿看着鹿馆的帐目,满意地点头,按住倌奴的头不让他动,兴奋起来猛地往前冲撞,每一次都顶到倌奴的喉咙,倌奴头不能动,只能任由大椿狂疯发泄。   随着鹿馆收入的回升,大椿唤来多奴,要求多奴也来侍伺他早起,多奴负责跪在地上替倌奴囗,大椿负责开掘倌奴的后面。   倌奴初时很抗拒,大椿一怒,撑掴到倌奴的脸上大骂。   “下.贱,别给脸不要脸,我还愿意搞你,就是你的福份,让多奴替你囗,我要玩三人。”   大椿第一次玩三人,就迷上了,每天早上都要让多奴过来,多奴求之不得,可以免费吃鹿倌的精华,打断腿也是风雨无阻要来的。   ……   鹿倌依偎在一个恩.客胸前,那恩.客道:“听闻鹿倌每天上午都要去侍伺族长,鹿倌生意很好嘛。”   “那里,族长是我主家……自然是……”   恩.客奇道:“你说主家?什么主家?只有奴隶才唤人主家,难道鹿倌是奴隶?哦我晓得了,族长给你入了奴籍。”   鹿倌不依道:“不要胡说,我可什么也没跟你说过,你不要乱说。”   恩.客想了想,点头道:“我懂了,你的确什么也没说,这是我自己猜到的。”   此后,这位恩.客再也不来了。   一但露了口风出去,小道消息如春风吹野草,不了几日就传遍羊村,众人私下议论之声不绝。   “哎,那鹿馆以后莫去了,族长给鹿倌入了奴籍……”   “啊!?搞了半天我一直为了个奴隶花了这么多钱呀?太冤枉了……”   “就是,我是不会再去找鹿倌了,我最讨厌贱民……”   “……”   半价后的鹿馆生意只是谭花一现,不到几天时间,客人又稀少了,生意开始挂零蛋。   羊丁在给大椿汇报鹿馆生意的时候,提意:“大椿娴侄,鹿馆现在已经没有进帐,我建议将鹿倌卖到咸阳城的男馆,听说有些男馆出价挺高的,这样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收入,我们可以将这笔收入去买更漂亮年轻的奴隶入住鹿馆。”   大椿感觉含着那嘴唇突然停下了,他的手拍拍桌下的脑袋,以似倌奴不要停,继续。   倌奴顿了一下,才继续动作。   大椿道:“丁叔,你派个人去咸阳城打听一下,看看鹿倌这样的货色能卖多少钱?然后再去奴市瞧瞧,是否有瞧得上眼的。”   羊丁领了命,退下了。   大椿一把将桌下倌奴提出来,怒道:“刚才你太用力了,咬疼我了。”   倌奴眼珠子包着一泡泪珠,委曲又可怜的样子:“主人,你要把奴卖到咸阳城的男馆吗?”   大椿看了心里一疼,赶紧去吸他脸上泪珠:“傻奴,我怎么会卖掉你,得给那帮老家伙安排些事情做,否则他们太闲了,我说着玩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尽心伺侍我,我不卖掉你。”   倌奴笑中带泪地扑到大椿怀里。   大椿的衣襟下,露出倌奴那双含恨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第14节 回头已晚   雪又连续下了几日,县令府的公吏冒着大雪前来传话,秦宫回复了,同意开仓放粮,以解白姓之苦,吩咐各村头目带上人马车队去公家粮仓排队领救急粮。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夏后羊氏都沸腾了,都夸族长英明能干,居然为他们争取到过冬的救急粮。   大椿笑着接受大家的美言,其实这次争取救急粮,他真是一点力气也没出,听说穷村首领天天去县令府候着等回话,也是给县令大人一些压力,羊村跟着领救急粮,完全是捡落地桃子。   秦宫传来的话,十里八乡都可以按人头领两个月的救急粮。   这几日羊村特别喜庆,各家扫雪也很积极,有车的,都牵出来,大队伍每天往返于公仓与羊村。   今年好大雪,积雪已深至胸口,走在挖开的道路上,四周全是齐胸厚的雪墩。   一路要经过几个关卡,沿途有公吏维持秩序。   有秩大人登记每户村落的领粮人口,到下一步里长大人计算出每村每户要领多少粮,再往下一步是亭长大人让领粮人签字画押以示领到粮了。   县令大人站在公仓外的平坝上大声宣读秦王诏令:“今年大雪,各地受灾,秦王乃古今第一明君,体恤民间济苦,夜不能寐,今应顺天命,开仓放粮,以解民间所急,救民于水火,乃干古第一圣主。”   众人都跪在地上高呼:“秦王仁德昭然,皇恩浩大,我大秦国运万古不衰。”   每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看着粮食搬运上车都无比喜悦。   大椿看着人们脸上幸福的表情,突然顿悟……   这场景太熟悉,倌奴在鹿馆接.客挣来的钱,全归纳于我囊中,然后我再打赏给倌奴,倌奴就对我感恩道谢。   而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我十里八乡农耕士族原本极度富有,却被秦王以各种名义搜刮走,还迫使士族分户拆散。   这些粮食,是我族人下地劳作收获的成果,被秦王征走,公仓里转了一圈,又以冬粮发还,大家只感念秦王恩德,却忘了这些粮食原本就是自己劳动所得。   他觉得这两件事是其实是一样的,秦王赠救急粮,就跟他给倌奴打赏一样,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大椿看着族人欢喜运冬粮的样子,突然觉得倌奴很可怜,自己很可怜,原来他和倌奴并没有什么不同。   运冬粮也非一趟能完成,各村忙了数日,气候所限,道路因积雪封堵,每天只能运两趟粮。   返往的路上,壮丁们无比情绪激动,都赞秦王待他们恩重如山,之前减征三成粮,现在又发放口粮,生在大秦国是几世修来的福份,能生为大秦人而骄傲,真是太幸福了。   运完冬粮,大雪终于停了,羊村众人看着天空白花花的阳光,无人不闭上眼,因为四周皆白茫茫一片,反射了阳光后,让人挣不开眼。   羊丁派人去咸阳城打听男馆的行情,又去打听了奴市的行情。   那人回来报,沿途所见,均是大雪积压,奴市已经取消了,没有长相漂亮清秀的男奴,咸阳城的男馆只收清倌,不收红倌。   羊丁将消息告诉了大椿。   大椿听了无所谓道:“不收红倌就算了,我是倌奴主家,他吃我的,住我的,我养他即可,以后就不要再想着要把他卖到咸阳的事了。”   倌奴在桌下听到此话,感动极了,一时情绪放松,竟趴在大椿的腿上睡着了。   大椿将人轻抱起,直接将倌奴抱到自己的软床厚被里,看着倌奴的睡颜许久,又替倌奴拉好被子,才轻轻走出去。   身后,是倌奴睁开的双眼,深渊一样的黑色双眸。   午食送来了,大椿命人先撤下去,说待会再送来,说毕又进屋去看倌奴,此时倌奴还在熟睡,大椿也不将他换醒,就这么坐在床边看。   大椿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想着想着竟笑出来,也不知坐了多久……   倌奴轻微动了动,睁眼醒来。   “你醒啦!?”大椿喜道。   倌奴赶紧爬起来道:“主人,奴,奴贪睡……”   大椿扶他:“别急,我不崔你,饿了吧,我们出去用午食。”   来到前厅,大椿又命人将之前撤下去的午食端进来,说要与倌奴一起用。   大椿没有对倌奴说赠他午食,就跟普通人似的,将倌奴按到椅子上,还主动替倌奴添些肉菜。   倌奴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都不太敢吃了,根据以往经验,大椿不会无事献殷情,定是会想法子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东西。   大椿道:“你知道碗里的米粮来自何处?”   倌奴摇摇头。   大椿:“邻近的穷村已有人饿死,还有许多浮肿病,这米粮就是秦王准许开仓放粮的救急粮,每户每人分到的救急粮只够吊命不死,前几日,我率族人也去领粮,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   倌奴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大椿看了倌奴一眼,放下碗道:“以后你别叫我主人了,还是叫我椿哥吧!我也不叫你倌奴了,我还是叫你雪弟。”   倌奴睁大眼晴,不说一句话,定是大椿又想到很厉害的法子要整他,这话只是整他前说的开场白。   大椿认真道:“我看到大家领到救急粮欢喜得很,都称赞秦王是千古圣主,却没有人想过,这些粮食原本就是我们亲手种出来的。我看到他们,就想到你。你在鹿馆接.客,每日收入都进了我的口袋,我又将这钱拿出来打赏给你,你为了钱继续任我蹧.踏,甚至为了一百金赏钱,任我带人轮流作.贱.你。”   倌奴:“……”   “我知道,这段日子待你如猪狗,所以你一时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不怪你。如今我再唤你一声雪弟,也是认真思考过的。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因为……我爱你……”   倌奴心道黄鼠狼都说深爱着鸡,不过他看穿不说穿,不想说出来再被黄鼠狼当鸡耍。   “别这么看着我,我之前觉得自己是族长,高人一等,我见你自甘堕落入风尘,已是地底泥,便以居高凌下的姿势欺凌你,那时我自以为很了不起。直到我率族人去领救急粮,我才醒悟,其实我与你一样,也是地底泥。这世间没有谁高人一等,秦王之下,我大秦国所有子民,从官吏到贵族与寒门,其实都一样,都为了一口吃食奔波劳累。”   倌奴:“……”   大椿拉过他的手,抚摸着他手掌的指纹,轻声唤:“雪弟,你我二人缘份深厚。我记得去年也是这样下着大雪,你踏入羊村那一刻,我奉阿爹的命出来迎接你那一刻,从我初见你那一刻,我就知道已经完了,我永远也离不开你。”   倌奴眼睫毛微垂,睫毛下是闪动着害羞眼波。   “其实你与羊丙之事,我更多的是后悔,我后悔他先得到你,而我这般没本事,没保护好你。后来我除掉羊丙,又发生了十六的事,我承认,那时候已经失去理智,对你的感情由爱转恨,我却一直不明白,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我从小就习惯把最好的东西留到最后慢慢享用,我一直视你为最好的宝贝,我们同吃同住,我却始终对你以礼相待,不是因为我不会用强,而是不想对你用强,我想要等到你心甘情愿跟我好,而非只是要留下的手段。”   倌奴双肩颤抖,低下头去,模样十分可怜。   大椿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一页契约。   倌奴认识,这正是当时他与羊丁签下的卖身契。   大椿将烛台拿过来,将卖身契烧了。   倌奴惊得抬头看他。   俩人之间一句话也没有,却似极有默契的不需要说话,因为此时说任何话都是多余。   大椿烧了卖身契,对他笑道:“雪弟,你的奴籍刚做好,现在去脱籍比较麻烦。我答应你,过几个月春暖花开时,我出钱替你脱籍,到时候我赐你羊姓,你可永居我族。”   倌奴喃喃张嘴,几次想说些什么,耐何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大椿笑道:“怎这般傻气,你的椿哥回来了,来,唤声椿哥听听。”   倌奴轻唤了一声:“椿……椿哥……”   大椿笑着应了:“雪弟,我们重新开始,你不用再伺候我,换我伺候你,我要将之前失去的,都补回来。”   从此世间再没有倌奴,只有他的雪弟。   俩人用完午食,大椿吩咐以后雪弟不再回鹿馆了,命人去将鹿馆的招牌给拆了,龟奴回自己主家领命。   大椿又从衣柜里翻出新棉被,要以后与雪弟一起住这间屋里。   雪弟惊呼:“万万不可,这是族长的房间,何况还有神鸟娘子在。”   大椿看了一眼神鸟娘子笑道:“别叫族长,说好的,以后只能叫我椿哥,这哑鸟我让她换间屋子住即可。”   雪弟争不过,肯定得听命。   冬季太闲,大椿找来书籍,午食后与雪弟一起看书品茶,俩人又像回到雪弟初来时一起同吃同住的时候,看得累了,大椿张罗些点心,和雪弟一起吃,俩人一边吃一边笑,竟是很有默契。   晚间,雪弟主动要服伺他,大椿也拒绝了:“雪弟,我说过,我们重新开始,现在你不用特意服侍我,我倒很愿意服侍你。”   大椿替雪弟宽衣解带,扶人上床,没有丝毫不耐烦,也没要求与雪弟欢.爱。   雪弟在枕边柔声问他:“椿哥,你就不想要吗?”   大椿道:“不想,一点也不想。”   俩人相拥而眠。   鹿馆被摘牌,虽然鹿馆没什么生意了,但曾经鹿馆风光无限,此时被摘牌,在羊村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族人都来看热闹,大家见到族长和鹿倌站在一起,纷纷过去打招呼。   有人对族长行礼,然后唤鹿馆,就被族长骂了,道:“以后你们还是唤他雪夫吧!”   族长吩咐,莫敢不从,大家又改口唤雪夫。   雪夫微笑着,一一点头应了。   大椿牵着雪夫的手,一起沿着羊村走,从山顶屋祖的路开始,每家每户大椿都要敲开门对里面的人打招呼:“看好啦,这是雪夫,以后唤他雪夫,鹿馆已经摘牌了,世间再没有鹿倌,只有雪夫。”   族人男丁多有尴尬,毕竟很多都是鹿倌坐上宾,妇人倒是不介意地与雪夫打招呼。   俩人牵着手,走在漫天银色的雪地里,别有一番不同,与去年雪夫刚来时不同,今日俩人像历尽千帆,经历了山穷水尽后重逢一样。   大椿一直牵着雪夫,此举告诉族人,雪夫是他的人,是他唯一的良人。   俩人走到村头,站在大槐树下看着山下被白雪覆盖的天字号地良田。   大椿指着山下:“雪弟,我要带你共享荣辱,过去发生的事,我们无力阻止,但未来不同,我们共同进退。”   雪夫道:“椿哥,我觉得真像是在做梦。”   大椿笑了笑,吻上雪弟的耳朵,轻道:“是在做梦,这个梦我早就在做了。”   这几日,俩人整天都在傻笑,有时候看着书,突然就会笑出来,接着俩人就捧着肚子笑,奴隶进来见得也奇怪,好好的又没有什么乐子,为啥事能笑得这样开心呢?   每晚,俩人相拥而眠,都不行房事,很规矩,其实这不是强忍住,而真不想,大椿觉得俩人精神上的融洽比肉体上的融洽更适合。   当大椿在枕间将此话告诉给雪夫时,换来雪夫以棉被捂着嘴唇直笑。   过了几日,大椿召开全村宴,召集全村老少都可以来吃宴席。   席间,大椿向雪夫敬酒,在他耳边轻道:“雪弟,这就当我俩的结婚喜宴如何?”   雪夫不语。   大椿又问:“雪弟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雪夫:“……”   “今天是雪弟来我夏后羊氏整整一年的日子。”   大椿命人在屋内也设了一桌酒宴,俩人一起在大宴上敬了酒,再回屋内吃酒宴。   雪夫的脸,在烛光印衬下,很是醉人,大椿已经先醉了。   “雪弟,我以我性命起誓,我,羊大椿,定当以性命守护你,虽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我比雪弟先死,雪弟一定要好好活着,若雪弟比我先死,我绝不偷生。”   雪夫柔声道:“椿哥,你说这话,太刹风景。”   大椿笑道:“雪弟,未来的日子还长,待为你脱了奴籍,我们一起管理羊村。我做族长,我让你做话事人,以后一人种田,一人织布,闲云野鹤,定不会再留遗憾。”   雪夫轻声道:“椿哥……待我真好……”   俩人举杯敬天。   “雪弟,此生此世有你不够,我们来世还要继续在一起。不论来世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找到你,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傻里傻气的人,只会说傻话。”   “不是傻话,是真话,我们错过得太多,幸好我及时醒悟,否则我们还要继续错下去。雪弟是我心中的阳春白雪,我羊大椿对天起誓,永不负你。”   雪夫闭眼直笑。   大椿见他这样,急道:“此话绝非儿戏。我是说真的,今日是你我相识整一年的日子,我们一起拜黄天厚土,自是许下誓言,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雪夫端酒杯的手抖了抖,酒撒了一半出去。   大椿笑道:“雪弟莫要这么感动,未来的路还长呢,以后不论贫贱富贵,我都与你共享,以后我们都老了,都变成丑八怪了,你依然是我的珍宝。”   雪夫道:“你才是丑八怪。”   大椿赶紧道歉,俩人才将杯中薄酒,朝厚土撒下。   然后,俩人都笑起来。   这晚俩人相拥而眠,竟是一觉好梦,而且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俩人把酒言欢,身处一世外桃源,身旁仙鹤围绕,相伴的清丝乐曲,好不得意,似在人间仙境。   第二日醒后,俩人同时说起此梦,情境一样,乐曲一样,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梦境,言毕,俩人又笑了起来。   ……   大雪又开始下,好像整日终不能停止一般。   积雪已经厚到清理困难,家家户户都被雪陷住,推窗只有雪墙。   全族人每日的工作就是清早起床全家铲雪。   大椿不得不佩服,这么深的积雪,有秩大人居然骑着毛驴历尽坚难来到羊村。   “有序大人,今年的雪怕是要成灾祸……”   可不是嘛,羊村众人已经开始每□□拜神鸟娘子,这只哑鸟,一年到头来,也只有大雪积压的时候,村民们才能想起她。   众叔伯们向有序大人介绍今年的大雪超过以往,大家都很担心啊,后山刚栽上的果树苗,怕是保不住了。   有序笑道:“哎,怎么能说是灾祸呢?大雪是好事啊!都说雪兆丰年,你们不能认为大雪不好,这明明是好事嘛。”   众人:“……”   有序又道:“今日我来,是有要事,秦宫传来消息,今年的徭役提前,但凡领了救急粮的,都要服力役。”   在大秦国,徭役分为力役和兵役,服兵役者不再服力役,未服兵役者,每年需服力役一至两个月不等,也可视地方官员的需求,召集力役者两至三年服役一次,这样每次服役时间较长,将数年服役时间集合起来,用于修建一些较大的工程。   叔伯们问:“是何时出发?”   有序道:“等过几日县令府帖出告示就要出发,提前派我来通知各村乡,就是让你们做好准备,你们也晓得,除了吃食,寒衣,抖笠,棉被,布帐,都要自己准备。”   羊丁惊道:“这天寒地冻的,是要去哪里劳作吗?”   “修河堤。”   众人又惊:“土都冻成铁石一般,挖不出,翻不起,如何修河堤?”   有序很八卦的样子,凑过来道:“你们几个傻啊,现在让你们去吃白食,挖不出就不出,翻不起就不翻,你们可知为何现在喊你们去服力役?因为你们领了救急粮。你们也晓得,在我大秦国,哪有让你们平白领了官仓粮就不劳作的好事。”   羊丁想了想问:“此去修河堤要多久?要把我族男丁都征走了,来年开春谁来种地,春耕可是一年收成的关键。”   有序道:“县令大人也想到这点,所以让十里八乡所有男丁都去服力役,人多了,时间就短了,春耕前就要让你们回来,现在算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你想想,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冻的土,能修多少?你们去了,县令大人交了差,至于修了多少,就不用管了。”   众人了然于心,这也是官员们互相权制的关系,每年都有力役人数和时间的要求,地方官吏既要安排耕种生产,又要在空隙时间安插力役修建政府工程。   在窑役极重的大秦国,力役服役年限从十七岁至五十六岁,政府工程有很多烂尾。   地方官申领了粮和资金,再在服役时间上截流,例如今年领到五万人劳役每人两个月的粮食,实则地方官只招来两万人劳作两个月,或招来五万人,劳作一个月,剩下的都进了地方官的腰包。   有的政府工程例如河堤,浩资巨大,而修不出什么样子,也是官员中饱私裹的好工程。   有序大人告辞后,大椿与众叔伯们商量,如何安排全村男丁服力役。   前两年他也曾全村男丁集体服力役,那时候是羊老太爷做族长,很多细节大椿并未参与。   大椿只记得那时候跟着族人大军一起去修外城墙,修修停停干了两个月,也是寒冷冬季,城墙还没修完,就全部回羊村了,因为得赶回来参加春耕。   羊丁因为从军时断了手臂,退役后再未参加力役,只是帮着羊老太爷打理一些族内事务,俱他所知羊老太爷任族长三十多年,这种全村男丁外出服男役的也就□□次,平均三至四年,就会轮到全村男丁同服力役的盛况。   大椿开始着手安排全村凡十七岁以上,五十六岁以下所有男丁服力役的准备工作。   服力役者,需根据当时的天气,自备衣物,棉被,立帐等必备用品。   这些事务杂而细,大椿忙得脚不沾地。   雪夫负责准备他和大椿俩人的备用品,棉被不能带新的,因为工地条件坚苦,带新棉被不耐用,虽然冬季不下雨,但斗篷或斗笠肯定要带的,还要多准备鞋子。   大椿回来看到雪夫忙碌的样子,笑着从背后抱着他:“雪弟,你真好。”   雪夫认真道:“我也没什么经验,记得我的族人数年前也是集体男丁被征力役,不过那时候我刚满十六,没去,此后还真没遇上这样的盛况。椿哥,你来看看,备两双鞋够吗?”   大椿笑道:“三年前我跟全族男丁一起去过,修外城墙,没修完又要抢春耕,就把我们放回来了。听说那墙城又零星修了两年多,才修好。”   俩人说了会话,雪夫想起还落下了什么,又去翻找。   大椿过来检查,发现雪夫给他准备的物品都是好的,鞋也多备一双,就不乐意了,非要跟雪夫换,他要用差一点的,俩人闹一了阵,后来雪夫同意两套都用一样好的,大椿才作摆。   在族里叔伯们的坚持下,大椿必须背着鸟笼带上神鸟娘子一起去。   大椿:“……”   叔伯们道:“这神鸟娘子能预知雪崩,娴侄可不要小瞧了,神鸟保平安。”   大椿无奈何,只有在沉重的行李上又添加了一只裹着棉罩的鸟笼。   雪夫笑道:“椿哥就是与众不同,服役还要带家眷。”   大椿道:“雪弟休要取笑,看我怎么收拾你。”   俩人从床上打闹到床下,又将之前收拾的行李都踩开了,后来俩人倒在地上哈哈笑,竟然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椿捧着他的脸,吻上他的脸颊,虽是亲亲一吻,却倍感震撼,仿佛心底的最阴暗处照进阳光。   ……   邻近各村男丁开始陆陆续续往走出厚雪封路的村庄。   这么多人要转移到河提也不是一天就能转移完的,按计划是分批出发。   穷村男丁都很乐意,因为修河坝虽然幸苦,但官府管粮,不会饿肚子。   富村男丁心情复杂,极不想去,家里多暖和啊,为啥要去住在河堤上,就是白吃粮食,也不想去。   各村分批出发那一天,又开始下大雪。   大雪夹杂着狂风,一行人被吹得东倒西歪,队伍还未走到河堤,就失踪了三个人。   官吏大惊,风雪太大,这样的天气极不利于出行,不如将时间放缓一点,至少等这场雪过了再出发。   大雪渐成暴雪,县令大人不得不让之前去河提的村民全部回来,说今年不去修河堤了,因为接到秦宫通知,所有力役都改为除雪。   官道上的积雪已经限制了车马通行,虽然每天都有人除雪,但这暴雪的速度,积雪永远也扫不干净。   羊村也接到通知,不去修河堤了,大家准备的行李还是有效,背着行李去官道除雪。   听说,临近咸阳城的村落,全体男丁都被征去铲除咸阳城街道的积雪。   貌似大秦国现在全民皆动员起来,铲雪。   羊村众人听到改为铲雪,更乐不起来,铲雪比修河堤还惨,修河堤还可以滥竽充数,铲雪的成绩可是一目了然。   ……   风雪渐弱,大椿身后是雪夫,俩人带头开路,身后是夏后羊氏众男丁和男奴,大家都背着行李出发,一起踏着厚雪,沿村头小路下山。   一夜的积雪,已没入大腿,大椿和雪夫作为开路先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坚难,身后众人都默不作声,只能听到这整队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大椿一路上替雪弟指风景,一边问这里雪弟是否有来过?又问那处雪弟是否去过?   雪夫笑道:“我上次进村也是雪茫茫一片,哪有细看,后来出村去打猎,也不是走的这条路,是走的后山,现在你问我的这些风景,我还真说不上来,因为不记得了。”   大椿也笑了,认真道:“雪弟,以后我常带你下山,我是族长,你是话事人,任何地方都一起去。”   雪夫犹豫了一下:“好……”   大椿握着雪弟的手,悄悄用掌温传递热量给他。   雪夫看着大椿,微笑不语。   大椿竟看得有些痴了,竟忘了身在何地。   因为看傻了眼,大椿一脚踩滑,摔进积雪里。   雪夫眼明手快,一把抓住鸟笼,免得神鸟娘子被大椿给带到雪坑里了。   大椿躺在雪层上,看着雪夫明媚的脸,突认真道:“雪弟,不如我把乌铁簪给你!你来做族长。我真的很累,想休息,不想做族长了。”   雪夫惊道:“休要胡说。”   此话音刚落,后边有脚步声传来,大椿就不再说话了,雪夫拉他起来。   众人原地休整了一下,俩人继续往前开路。   大椿靠近他的耳朵说:“雪弟,刚才我是说真的,我不想做族长了,我想带你走,我们去寻找梦中的世外桃园,在那仙境一般的地方长住终老,那里无人认识你,也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去,我们一起种田织布,一起看书写字,偶尔去打猎,多好。”   雪夫闭上眼,闻着冰冷的空气,干巴巴地说:“族长哪有说不做就不做的,此话不要再讲了。”   大椿裂嘴傻兮兮地笑,不知为何,自从他与雪弟重新开始,整日都快乐得像回到童年那般无忧无虑。   第15节 终章尾声   走到山下,雪终于停了。   山下有片大谷场,现在谷场上正有马村男丁在扫雪,马村男丁的扫雪工作已至尾声,官吏正在安排马村男丁从另一条路依秩序离开。   现场除了两个官吏,还有三十骑秦兵。   因为是为官道铲雪,人多,需要维持秩序,需要注意安全,官吏人手是肯定不够的。   骑兵不怎么管这些普通劳力,只管骑着大马寻视大局。   官吏过来问大椿要了姓名登记,拿着大椿提供的姓名册与官府登记的姓名册一一核对,然后开始点名,以确定羊村该来的男丁是否有缺漏。   寻视的骑兵待马村男丁全部离开后,纷纷调头,过来寻视羊村男丁这边的情况。   众人不能抬头看骑兵的脸,只能目光平视,能听到战马鼻子里发出“卟噗——”的粗气声。   马匹不停的走动,骑兵也比较随意的样子在羊村族人周围转圈。   官吏点了名,又将名单递给一位步兵,步兵接过,递给首骑。   首骑随意看了一眼名册,又随意打量了一下这群人,突然眼晴瞪圆,被一人所吸引。   雪夫立即查觉到异样,也抬头望他,俩人目光对视,均定住了。   他轻挥手,另一个骑兵过来,俩人交头说了些什么。   首骑吩咐完,就打马走了,谷场很大。   雪停了。   马村刚将谷场的积雪铲干净,能看到平整坚硬的土地上骑首的马在在谷场中转着圈。   与骑首交谈的那位骑兵走到官吏身边,下马,靠在官吏耳边问了两句。   官吏一怔,摇头,就朝大椿跑来。   “哎,我说夏后羊氏族长,你身后这人是谁呀?看着面生呀?”   官吏问道。   大椿看了一眼雪夫,道:“他是我家奴,刚入奴籍,有秩大人晓得这件事,劳烦官爷了。”   官吏应了,又跑去告诉骑兵,骑兵听闻后上了马,打马跑到谷场中,靠近骑首,俩人交谈了几句。   首骑抬眼看了看大椿这边,又吩咐着什么。   只见那骑兵打马过来与众骑兵交流了几句,众骑兵一字排开,眼晴都盯着羊村众人。   众人都知肯定有异,都在观望。   那骑兵布置好站位,又往大椿和雪夫站的位置而来。   大椿心里打着鼓,为何那官吏要来问雪弟的是谁?明明之前点名的时候官吏已经在奴隶册上点过雪弟的名了,为何还要再来问雪弟?   更让大椿惊恐的是那位在谷场中的首骑,好像,有可能,是那位首骑先看到雪弟,然后才有之后的吩咐。   当大椿看到那骑兵朝他和雪弟走来时,后背都冒出冷汗了。   自从官府消案后,他一直认为雪弟没事了,那一奴一驴的骨骸已经结案了,是他放松了紧觉。   大椿想到若是雪弟的身份被认出来,后果不敢想。   骑兵停在雪夫身前,音声居高临下传来:“你,随我来。”   雪夫早已看见谷场中的首骑。   自首骑瞪视他的时候,他已查觉有异,当他抬头与首骑对视的一瞬间,他也惊呆了,只是他站在大椿身后,除了骑首看到他的眼睛,无人查觉他的表情。   在骑兵的指引下,雪夫僵硬地抬脚,跟在骑兵身后往谷场中走去。   首骑静静的看着一切,自始自终都保持冷静。   待雪夫走拢,俩人隔着一丈远,首骑一挥手,骑兵退下了。   “我能猜到你还没死,那副骨骸我见过,是驴,不是马。”这是首骑说的第一句话。   雪夫不语。   首骑自顾自点头道:“原来这一年多,你都躲在嵫山,还化了奴籍?”   雪夫目不斜视。   “你偷走战马,我罚你鞭笞八十,可服?”   雪夫想了想,点头道:“服……”   首骑不再说话,举手杨鞭就开始抽。   骑军都配有长鞭,这种长鞭有倒刺,抽到身上,提起来能带起皮肉。   雪夫始终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尽力保持身体稳定,虽然他的步法不急不缓已有松动。   长鞭落下,发出巨大啪啪声,其声回荡在山间,在场众人闻之色变。   每抽一鞭,大椿心里就要记个数,他也不知道首骑与雪弟说了些什么,貌似已经确认了雪弟的逃兵身份,这是要先行刑,再杀掉吗?   想到这里,大椿心里不寒而颤。   抽到第三十鞭时,雪夫已经站立不稳,无法保持身形,被卷起的鞭子弹摔倒,随着鞭抽开始在地上翻滚,扬鞭不停,雪夫背上的行李也被抽散开,棉被,新鞋,散落一地。   大椿急得要发疯,他看到雪弟穿的厚衣被抽出许多口子,厚衣里的棉花翻飞。   他数到第五十鞭,已经无法忍受,想着要死就死吧。   “住手……不要打了……”大椿大喊着冲出去。   他此刻也顾不上顶撞首骑长官的死罪了,大不了和雪弟一起死吧。   等候在一旁的骑兵出手快如闪电,一只长鞭甩出,大椿只顾往前冲,不知身后有长鞭,被这一鞭给抽翻在地。   冲上来两个步兵,将大椿捆住,再将捆绑绳递给那位出长鞭的骑兵。   大椿不管不顾的朝谷场中的首骑喊:“放了他……不要打了……会打死人的……”   满天银色,看不清雪弟的容貌,只能看到首骑不停的挥鞭。   雪夫倒地后已经失去平衡,任由扬鞭带起身体继续翻滚。   长鞭划破宁静发出巨大的啪啪声。   骑兵拖着大椿就往谷场边缘跑,大椿倒地被骑兵拖着走。   羊氏族人都吓死了。   大椿嘴巴不停,还在大唤:“停下,不要打了……”   他觉得雪弟要死了,他突然醒悟,雪弟是在求死,他在求死!   想到这里,大椿尤如跌落万仗深渊,全身发寒得毫无知觉。   骑兵们无人动容,面对生死早已没有感觉。   若说族人看到雪夫被抽打感到害怕的话,此刻大椿激怒首骑大人让他们感到极度恐惧。   雪夫毕竟是外姓人,还是奴籍,被打死,与他们无关。   但大椿是族长,族长以下犯上,他们肯定会受到牵连,一想到待会把他们聚集在场中一起被鞭笞,有人扛不住了。   排在队伍最后的人掉头就开始跑……   倒数第二个人觉查到,犹豫了一下,也掉头跑……   一位骑兵最先发现有异,吆喝一声打马追去。   谷场上任何异动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首骑大人扭头望着拼命逃跑的两人,一句话也不话,一动不动,什么指令也不下已经是下达了最高指令。   拖着大椿的骑兵也停下来。   大椿刚站稳身体,看到这一切,深知其后果有多严重,急得嘲那两个背影大声喝喊:“不要跑,停下……”   原本逃跑的人就是胆小,此刻听到族长的呼喊停下脚步,想回头看看情况,但是,来不及了。   紧随其后的骑兵,手提长刀挥过,俩人只觉颈子一凉,已身首异处。   此举非滥杀,秦律严厉,逃役者当场处死,重则祸及家人。   剩下的男丁开始慌乱,又被骑兵团团围住,只得全部跪下侍命。   大椿心想,这下完了。   ……   八十鞭笞抽完,首骑静坐在马背上,看着趴在地上的雪夫。   雪夫缓了缓,从地上爬起来,他正要抬手抹去脸上的泥土,突见手背上数条血印,血珠子已经沿鞭印渗出来,有愈渗愈多的样子。   他伸出舌头,缓缓舔向伤口,入喉竟是这样香甜。   这个味道好似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他耳边又听到杀戮声,有人呼救,有人喊杀,兵刀混战在一起。   这一口鲜血的味道,激发了他的血性,他深不见底的双眸翻起滔天骇浪,他原本就是冷血战士,早已习惯与鲜血相伴的生活。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谷场边,是羊大椿被骑兵捆着,站立在远处。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后方谷场边,是羊氏族人众男丁,这群人因为两个逃役者被斩首,而被罚全体跪在原地侍命。   首骑淡淡道:“无知小儿,遇事只会逃跑。你可晓得,那五大夫私扣军粮,还往军粮里掺砂砾的案子已被他人揭发,五大夫和他下属一干人等全部伏法。此案已经结了,你也平冤昭雪。”   他全身一震,打了个寒颤,全部伏法?平冤昭雪?   首骑又道:“你的军藉已被注销。若你跟我走,我可替你重建军籍。”   他不语,只盯着手背上的渗出的血,又去允吸新流出的血液。   好像看到一年前的某个夜晚,那时他对某人说:我很少说话,记忆中也没什么开心的事欢愉地笑过。   前尘往事如一瞬间涌来,这一年多的经历如闪电般在脑海里回放。   鲜血入腹,他的灵魂苏醒,好像浴火重生,涅槃归来。   谷场中央,首骑安静地看着他,在耐心等待。   他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再睁开如炬双眸。   “我可以跟你走,但,有个条件。”   首骑:“说!”   “嵫山夏后羊氏全族五百一十八囗,屠村灭族,不留一个活囗。”   首骑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夏后羊氏族人,抬目远挑了沿山而建的村落民宅,又回头瞅了一眼被绑住的族长羊大椿。   “给我个屠村的理由。”首骑疑问。   他的眼眸冰冷异常:“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首骑看了他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边笑边拍打腰间战刀,那笑声中气十足,传遍谷场。   众人皆不明白谈成什么样了,谈了什么话题能让首骑笑成这样,这是讲了好听的笑话吗?   “好!!!”首骑停下笑声,认真道:“我给你二十骑,助你搜村,至于怎么杀……”   他道:“我亲自动手。”   首骑打了个手势,过来一个骑兵,那人领了命,下马开始脱盔甲战衣和军靴。   大椿看到雪弟麻利的脱掉被鞭抽打得稀烂的厚衣,换上战衣和头盔,接过骑兵递来的军刀,翻身上了马。   二十骑秦兵跟在他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上山小路进发。   众人都不解发生了何事?是要去搜村吗?这样的阵势应该是去搜村的,可他们也没犯事,有什么可搜的呢?   二十骑分别敲开了各家各户的门,留守村民看到是秦兵,很自觉的都从屋里走出来,就往村头坝子上聚集。   骑兵训练有素,不多会时间已经将人全部搜出来。   羊丁和一众叔伯最后从祖屋里出来,当他们看清首骑秦兵居然是雪夫时,均吃一惊。   “哎,雪夫,你这是……”   羊丁刚出声询间,话间未落,战刀划破长空,颈子一凉,已身首异处。   众叔伯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首骑面无惧色,片刻功夫已将这些人首级斩下。   身后的骑兵下马,将头颅捡到黑麻袋里。   村头聚集的民众,根本没看清首骑是谁,已被全部斩杀,现场无人呼救,无人哭泣,生死只在一瞬间,立刻就没了性命。   大约过了两炷香时间,虽然时间不长,跪地众人却深感双膝冻麻毫无知觉。   大椿见到雪弟为首,二十骑随后的骑兵队伍又从山上小路下来,栓在最后的,是羊十三家牲畜棚里的那匹红枣马,这马正是雪弟去年进村时骑的那匹。   大椿看到雪弟的战刀上沾满了血,难道?不可能?不会吧……   待二十骑甲走拢,能看清黑麻袋是鼓起来的。   大椿曾听军队退役回来的叔伯们聊起过,秦兵都备有黑麻袋,每次出战,麻袋里都装着战利品,里面全是敌人的头颅,清点头颅的数量以确定该立何种战功。   那这些黑麻袋胀臌着,里面是装的什么?   大椿不敢想。   黑麻袋被甩到谷场上,骑兵下马开始清点数目。   大椿只看了几眼,已面如砒.霜,头颅从麻袋里分捡出来,全是族人。   那提着带血战刀的人,没有参与清点,而是打马向跪在地上的羊氏族人走去。   有人吓得面如死灰,不停的颤抖,羊十六试图动了动僵硬的膝盖,想站起来,却被旁边的骑兵准确地抽了一鞭,然后再跪下。   “你……你……为何杀我们……”有个族人壮着胆子颤声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我从来没去过鹿馆……”回应他的是一刀斩下……   无人再敢发声,只待手起刀落,跪地的男人全部被斩首。   清点完毕的骑兵来报:“包括刚才逃役被斩的两个,嵫山夏后羊氏族人,共五百一十七颗首级。”   同时也有骑兵将这个数字告诉了一直立在场中等候消息的首骑大人。   首骑问手提战刀的人:“你说是五百一十八口;还剩一个,逃跑了吗?”   他下巴微抬,指向被绑在谷场边的羊大椿,淡漠地说:“跑不了。”   大椿已面无人色。   背后的鸟笼开始不消停,鹩哥好像意识到危险,激烈地拍打翅膀,放声尖叫。   鹩哥的叫声急促,似遇到生命关头在做垂死争扎。   众人都被这鹩哥吸引,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叫声,好像很悲痛欲绝的样子。   大椿呆住了,毕竟第一次听到这鸟如此急促争扎的叫声。   这是……悲鸣……   大椿看着神鸟,生平第一次,亲见神鸟悲鸣。   首骑大人轻挥手,示意松绑!   骑兵替大椿解开绳子……   他见到雪弟骑马缓缓向他走来,他看到雪弟的长刀还挂着血。   男人走拢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双眸深遂似无底黑洞。   “雪,只是我的表字,我还没告诉过你我的名。你听好了,我名起,姓白名起。我白起与你一样,没落士族子弟。我为躲避祸端进你嵫山夏后羊氏,你们见我势单力薄,对我百般羞辱,今日我灭你全族可有错?”   大椿只觉脸颊上有点湿,一摸,原来是流泪了。   白起指着谷场的脑袋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只须唤声夏后羊氏全部出来。你的族人们就乖乖出来了,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排队走过来等死。杀狗还要叫两声,他们一声不吭,杀之猪狗不如。”   大椿“哇”的一下悲声哭泣,掩面痛哭。   白起看着战刀上已凝固的血迹:“我之前厌恶战争和杀人,想寻处世外桃园了此残生。真可笑,世俗之内哪有世外之地,不受严历律法约束,只有无底黑暗。”   大椿泣不成声:“让我跟着你吧!做牛马,做猪狗都行。要不你把我卖到咸阳男馆,你偶尔来一次也行。”   白起冷然又决诀:“今世缘份巳尽,你自己动手吧!看在刚才我受鞭笞时你挺身而出的份上,我留你全尸,你下辈子再变做牛羊猪狗留我身边吧。”   “那你呢?我放不下,放不下……”大椿说这话时,嚎哭不止。   白起深遂的眼光聚焦,看向远处:“我?我会与阴氏圆房,会子孙满堂,会拜将封候。而你,看不到那一天了,什么长命百岁福寿绵长,也是不可能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轰轰巨响,谷场上所有人都抬头望山。   雪崩了!   山顶突发大雪崩。   雪崩过处,房屋如纸折的玩具般被损掉,被掩埋。   大椿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崩,依山而建的村落民宅全部被雪崩埋葬。   骑兵训练有素,立既上马狂奔。   顷刻间,整个夏后羊氏族人修缉的村落被全部埋掉,建村八十多年,所有民宅顷刻之间被埋葬。   骑兵只跑了十数丈远,轰隆声过处,时间极短,雪崩己至谷场。   谷场上堆积的族人首级也被埋住。   白起拉住扬蹄嘶吼的战马,用手势安抚战马的情绪,战马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又嘶吼了两声,便平静下来。   大椿被雪埋到胸口。   雪停了!   “当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埋了一半的羊大椿。   大椿深感遗憾,雪崩于面前,他俩人均一步未动,若雪崩再大一些,把他俩一并掩埋多好。   白起牵着战马从齐胸口厚的雪层里跨出来,看着身后白茫茫一片。   整个村子都没了。   羊大椿自知天命如此,不可逆转,但他不死心:“你……可曾……喜欢过我……”   白起沉默半晌。   “我对你说过,习惯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替黑暗辩护。”白起冷漠道:“从你为羊丙做说客时起,我们再无可能。羊十六聚众那样对我时,我已下定决心逃出去,哪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我也不愿待在夏后羊氏如蛆虫般死去。”   言毕,白起不再说话,俩人最后的凌视,竟是在等待羊大椿自我了断。   羊大椿自知今世缘尽,伸手拔下发间乌铁簪,猛地刺向胸囗,鲜血喷出,一气喝成,绝无拖泥带水。   “雪弟……我死后你把乌铁簪留下,防身备用,簪上有我的血,我以我血起誓,保你百战百胜,永不打败仗……永不死于敌人之手……神鸟你献给秦王……我……咳……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白起挥起军刀,一刀将鸟笼廦成两半,神鸟被斩,毙。   羊大椿已近气绝,全身抽搐,说话坚难。   白起道:“簪我收了,这神鸟是你妻子,烈女不事二夫,你夫妻共下黄泉吧。”   大椿的眼睛被迷住。   他好似看到红枣马前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朝他抱拳谦和道:“大椿?可是出自: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   大椿用尽全身最后力气大喊:“我……我不甘心……我生生世世都要追随你……黄泉路上我等你……下一世……下一世我决不负你……”   白起道:“别等了,世上本无阳春白雪,上天入地永无再见……”   雪崩后,阳光照射在嵫山上,放眼望去,全一片纯洁的白。   羊大椿五感尽失,气绝身亡,终年二十四岁。   ……   白起手握带血乌铁簪,顺手插到发间,迎着阳光走去,前方十数丈远有群骑兵。   首骑牵给他那匹红枣马。   白起将战马还给那位骑兵,自己翻身上了红枣马。   身后只留下一串脚印。   脚印又将被下一场雪复盖。   白起道:“阿爹,这一年有余,我学到许多东西,此番回去,不会再意气用事了。”   首骑笑道:“吾儿更成熟了。我白氏一族只效忠秦王陛下,吾儿定要为我大秦国千秋霸业做出一番功绩……”   ***全文完结***   感谢亲们走到这里……   以《雪崩》的故事脉络做个总结……   阳春白雪初见,看法相似,都亲近儒家,认为人之初性本善;   羊村众人依次出场,最初都是善意的;当他们知道恶行不会受到处罚,或为了自己的私利,恶战胜了善。   白起受辱后,抛弃儒家,近法家,认为人性本恶;椿依旧坚信儒家人性本善;俩人看法相背离。   卖身契是道分水岭,椿心里的“阳春白雪”执念被瓦解,暴怒之下将白起强了;他想不明白,为何白起愿意与所有男人睡,也不愿意与他睡。   俩人已经不可能平等对话;恶已经大到无法控制,椿开始以主家身份随意欺辱白起。   秦王开仓,发放救急粮,让椿醒悟,其实他俩没什么不同,皇权之下,他们都是可怜人……   爱,让他决定重新开始。   力役,打断了二人最后的时光,椿率全族男丁出征力役。   秦军首骑是白起的父亲,他透露逃兵案已昭雪。   白起答应回去,条件是屠村。   当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白起带领骑兵杀入羊村,夏后羊氏全族被灭;   俩人今世缘尽,椿自尽而亡。   儒家宣扬人性本善;法家觉得人性本恶。   自汉帝独尊儒家起,秦王追捧法家至上的时代已经衰落。   到底本善还是本恶?《商君书》是第一恶书?还是第一好书?在此不做评论;亲们有自己的见地。   ……   还有一篇后记,需要交待一下,随后更新,谢谢亲的阅读,爱你,吆吆达……   第16节 后记   雪终于停了,君候府后院几个奴隶一边打扫积雪,一边小声聊天。   “昨晚二爷大醉回府,还打了小少爷,我听到小少爷哭的声音,好惨。”   “哪个小少爷?”   “还能是哪个,那个灾星呗……”   众人都感叹,这个小少爷真是可怜,照说出生在君候府,又是二爷最小的孩子,应该是荣华富贵命。可这位小少爷自出生时,左手掌有一条贯穿性深色条纹胎记,像手掌被人切断了似的,看着渗人。   二爷请算命先知来瞧过,说这条掌纹不吉,有断财之象,从此二爷就不喜这个庶出的小儿子。   老太爷听闻此事,来瞧过小少爷,特意给取名“椿”,长寿之意。   二爷是咸阳城里出名的顽劣不服管教,整日赌钱喝酒,只要赌输了钱,回来就要拿小儿子出气,说灾星害他。   若非老太爷护着,椿小少爷早就夭折了。   这位椿小少爷从小乖巧懂事,深得老太爷喜爱,也因此招来不少羡慕嫉妒,因为孙子辈中这么多孩子,老太爷只替他取名,还是庶出,太惹眼了。   奴隶们正说着八卦,突觉后背生寒,回头一瞧,老太爷站在背后呢。   众人跪拜了一排,均向老太爷请安。   老太爷白发苍颜,常年军旅生涯保持老人家气色红润,双目如炬,瞧谁一眼,谁便心惊胆颤。   “你们说阿二回来了?”老太爷问。   奴隶叩头应道:“二爷昨晚回来的,奴听到二爷昨晚打了椿小少爷。”   老太爷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径直向厢房走去。   奴隶们暗地里伸长了耳朵打听动静,都晓得二爷肯定要被收拾,二爷只要出去花天酒地被老太爷抓个正着,肯定要闹得鸡飞狗跳的。   厢房门被踢开,满屋酒气。   二爷醉倒在床上,床边跪着五岁小童,跪了一夜又挨了打,小童冻得发抖。   老太爷见此场景,一言不发,取下腰间软鞭就往床上的人抽打过去。   二爷吓醒,边叫边躲:“阿爹别打了,疼!”   老太爷声音洪亮,大噪门骂道:“逆子,三十多岁了还一事无成,整日花天酒地,赌钱斗鸡,在外面祸害别人,回家还要打儿子,老子今天抽死你。”   二爷左躲右闪,还是鞭鞭不落,均被抽中,除了痛哭求饶,毫无办法。   行武出生,加上常年征战,老爷子力气极大,招招重手,把人往死里打,一时间闹得鸡犬不宁。   跪在旁边的椿小少爷赶紧去拉:“阿爷消消气,别打阿爹了。”   老太爷怒道:“老夫一生荣耀,却出了你这逆子,当真家门不幸……”   大动肝火伤身,老爷子经小童劝说,又抽了几鞭,才停了手。   “你阿爹混,走,跟阿爷上学堂去。”说毕抱起小童出了房门。   小童窝在阿爷怀里软软地说:“好,去学堂。”小脸通红,跪了一夜受寒发烧了。   老太爷见状,又吩咐人传大夫来诊治。   ……   老太爷在屋里听同僚汇报前方战事,王龁遭遇了赵楚魏三国联军的夹击,已溃不成军。   “哈哈哈……”老太爷闻后大笑道:“不听我的话,如今怎么样啊?”   同僚又说了些,几人在屋里聊完,才起身告辞。   老太爷心情极好,踏着积雪,走到庭子里,沿途观赏雪景,竟不知不觉走到后院书斋。   书斋厢房里传来小童们歌唱声:“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老太爷听了一会,推门进去。   小童们纷纷起身见礼。   “阿爷请上坐。”   老太爷金刀大马的坐到上首,问道:“其《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孩儿们何解?”   大小少爷上前做揖道:“吟唱‘下里巴人’,全国会唱的人有数千人。吟唱‘阳阿薤露’时,只有数百人会唱。当唱‘阳春白雪’时,全国只有数十人会唱。唱到‘引商刻羽,杂以流徵’的时候,全国会唱的不过三人而已。此乃曲高和寡也。”   老太爷点头,又问:“那‘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有何不同呢?”   大小少爷自信回答:“自然是雅与俗的差别,鸟有凤而鱼有鲲,非凡间俗物可比。”   老太爷笑而颔首不语。   坐在一旁的椿小少爷上前向老太爷做揖道:“阿爷,孙儿有别的看法。”   老太爷意示让他说说看。   椿小少爷道:“世上哪有阳春白雪,我们皆是下里巴人而已。”   此话一出,引得众小童议论,都道他信口雌黄。   大小少爷辩道:“幼弟胡说,若论别人谁是阳春白雪我不晓得,但我晓得阿爷就是阳春白雪。我阿爷早已位极人臣,现放眼大秦国,除了阿爷,谁还敢自称阳春白雪,其余人等不过是下里巴人而已。我武安君候府,自是荣耀非凡。”   众人包括教书夫子,皆赞大小少爷说的话是很正确的。   椿小少爷摇头,道:“位及人臣又如何,反覆只是顷刻间的事。”   此言一处,引得众人唏嘘。   老太爷佯怒:“无知小儿,该罚!”   椿小少爷自觉的伸出小手。   “阿爷若要罚,就罚打手心吧。”   老太爷看着他左手掌心那一道纵横深红色胎记,沉默良久,终叹口气。   “摆了,特立独行之人,思想和行为不为人所理解。”   言毕起身走出厢房。   众小童都围过来,各种羡慕。   “幼弟就是得宠,顶撞阿爷从沒被罚过。”   椿小少爷摸着自己的掌印,不语,既不看夫子,也不看兄长们,目光只追随着老太爷的背影渐行渐远。   ……   暴雪连下了好几日,街面积雪已齐腰深。   秦宫来人了。   武安君候府前厅来了位宫人,老太爷率众家人前来迎接。   宫人高声宣布。   “秦王宣诏,武安君白起,顽固不化,其性桀骜不驯,犟如黄牛,现夺官、削爵,赐——死——”   跪地众人闻言均哭泣……   老太爷听后沉默良久,终缓缓道:“我白起布衣起家,征战沙场数十年,从未打过败仗,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白起沉默良久,叹息道:“我本来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国四十万人投降,我使诈,欺骗了他们,把他们都坑杀了,这足够死罪了。”   言毕,白起拔下发间的乌铁簪,猛地刺向心囗,鲜血喷出……   众人大惊,皆痛哭……   宫人又继续宣读。   “秦王令,白起死后,赐其家人服丹砂陪葬,赐其下人服绞刑殉主,既刻,操——家——”   白起倒在血泊里,看着家人哭声震天,慌乱成一团,有人嚎哭,有人乱叫,有人已近疯癫狂态……   混乱的人堆里冲出一个五岁小童。   小童眼中无泪面无惊慌,跑过来抱着他的头,抚平他的白发苍颜。   “阿爷,我是椿……”   他微点头,表示知道。   椿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嘴唇亲吻他的白发。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下一世,我们重新开始。”   白起已近气绝,全身抽搐,说话坚难。   “你自有……黄泉路……我杀生太多……死后下地狱……永无……轮回……”   说完撒手而去……   众人嚎啕大哭,此起比伏演绎世间悲痛……   椿接过宫人递来的丹砂,喃喃自语道:“下一世,我会找到你……不论贫富贵贱,哪怕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我都要跟着你……”言毕抑头一口饮尽……   随后杯撒……   倒地……   毙……   周而复始的时间齿轮重复着,又一个曾经荣耀无比的豪门世家,落幕。   ***全剧终***   猫太婆是个超级懒,尤其懒得取名字,除了主角外,配角的名字全是跑龙套,甲乙丙丁或以数字编号代替,希望亲们能理解。   其实猫太婆写过一篇《女汉子与农民工》,农民工男一号名字也是跑龙套的名字,这都懒成什么样了`(*∩_∩*)′……   雪阳春白原计划为男女人设,但主角的竟遇,实在不适合放在女主身上,除非是穿越女,此文依照正史构架,加上穿越线,会背离写文初衷。   我在考虑写阳春白雪第二世,是继续写男男人设?还是男女人设?欢迎亲们在晋江《雪崩》作品下留言,或微博留言;微博帐号   不常登陆,回复较慢,见谅! ●━━━━━━━━━━━━━━━━━━━━━━━━━━━━━━━━━━━● 本图书由www.cncnz.net(色色lin) 为您整理制作更多txt好书 敬请登录www.cncnz.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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